冬雪消融,山頂還捎帶著涼氣,而伏牛山下已經漸漸有了春的模樣。嫩草冒出了綠芽兒,仿佛想要迫不及待的看一看這世界的繽紛。
嗅著泥土的芬芳,還沒來得及探出腦袋,初春的新生命就被一陣疾馳而過的馬蹄,狠狠地踐踏進了泥土中。
伏牛山道乃是司隸連接南陽的要塞,亦是必經之地。
此時,恰有三騎快馬從司隸方向趕來,當先一中年儒服長衫綁著護腕束腳,頭頂冠帽,身披裘袍,單薄身形上頂著一張飽經滄桑的面龐。
與常人無異的中年外貌下,唯有那一雙渾濁的瞳眸,深邃的讓人猜不透。
緊挨著其右側的一個身著西涼軍制式裘服,頂盔配劍的年輕軍士,小心翼翼的看了他一眼,恭敬急速開口道:“少將軍接管兵權后,日夜焦慮,只盼能早日得賈公教誨。得知先生之意后,當即命卑職前來護送先生入城!”
中年聞言并沒有多說,只是自顧點了點頭。軍士臉色敬重的看了眼肅穆的賈詡,小心的咽了咽口水,抬手前指提醒道:“出了伏牛山道口,便是南陽了,少將軍在那恭候先生!”
雙手擒著馬韁,在年輕軍候二次開口之后,賈詡終于有了動作,仰頭凝眸環視一周,肅聲道:“此處地勢險峻,當速通行。若有賊人伏道,徒生事端!”
“轟隆!”
隨著賈詡話音落下,一根巨木徑直從山坡滾落下來,橫欄去路!
“吁!”
在輕年軍候錯愕的目光下,山道兩側哄亂的沖出數百賊盜林立前方!
短暫的心驚之后,軍候瞬間目露兇光厲聲呵斥道:“放肆!吾乃南陽張將軍麾下,爾等還不速速讓開!”
聞言,賊首眼眸一瞪,朝地上狠啐了一口,兇惡罵咧道:“我呸!你以為張將軍閑來無事專收路人當麾下嗎?還想誆騙乃翁?剛剛就被兩混賬豎子蒙混了過去!”
神情微愣,軍候當下也有些不知所措,感情這賊盜剛被人騙過!
猶豫看向賈詡,見狀,賈詡輕夾馬腹出列,拱手道:“這位壯士,在下武威賈詡。受張將軍之邀而來,不曾攜帶錢帛。今日還請從此借道一過,待返回宛城后,必有重謝!”
頓了頓,繼續道:“倘若壯士不信,亦可隨吾同出山道,屆時迎上張將軍,定會有所酬謝!”
賈詡的一席話,對面早已經沒了氣勢。賊首拎著刀,瞪著牛眼,卻怎么也不敢往前上。而其身側明顯屬于狗頭軍師的人物,則早已湊近低聲驚疑道:“渠帥,他說他是賈詡?”
“他說是就是么?”顯然賊首上次被人騙的狠了。軍師縮了縮脖子,見自家這首領贅肉橫陳的面上,一副余怒未消的模樣,便不再多嘴了。
瞧見對面的狀態,賈詡也不由輕輕搖頭,幽幽嘆了口氣后,淡然喚了一聲:“車兒。”
“先生!”左側一人聞訊拱手。
“對敵百余賊人當如何?”
“陣斬賊首,余眾皆潰!”
點了點頭,目光再次淡然前視,自始至終,賈詡神情不曾有絲毫波動。
賈文和從不會置身險地。
良久的沉默思量。最終,理智戰勝了憤怒,強壓心中的郁悶。能夠長久混跡于伏牛山劫道的賊首,遠見還是要有的,況且左右仔細打量了一下,這三人也確實是身無余財。
清了清嗓子,賊首拱手轟然道:“不想竟是賈公當面。在下草莽之人,多有得罪了!”隨即伸手一抬“放行!”
一聲令下,數十個衣衫襤褸的流寇迅速上前搬走樹干。賊首拱手側立,目光一眨不眨的盯著賈詡。
正當三人堪堪穿行而過,谷口陡然傳來陣陣轟隆聲,伴隨著大地的顫抖。下一刻,數千騎兵攜帶漫天煙塵而至!
當先一輕年將軍,頂盔摜甲,披風長袍,跨下寶馬,手擎長槍,只英武樣貌,必是沙場戰將。
遙離百余步,便震聲高喝:“可是賈叔父當面?”
氣貫洪聲只驚得眾寇紛紛退步,賈詡卻猶自淡然,側首向著賊首拱了拱手,后方才策馬上前。
默默看著鐵騎遠去的身影,賊首目光怔神,心有余悸般輕聲呢喃:“賈文和,名不虛傳!”
弘農華陰 寒冬方退,初春料峭,不知是不是司隸的余冬散不開寒氣。清幽的一方院落里,此刻顯得格外冷清。圓形的石桌旁,端坐一少年,俊逸的面容下,一雙眼眸空洞無物,直視前方怔怔出神。
賈穆無論如何也沒有想到,自己會真的敗給人工智能,軍事心理學果然只能對人類有效。
然而讓他沒有想到的是他居然因此陰差陽錯的成為,三國心理學大家,洞察力驚人的“毒士”賈詡的長子!
更讓他沒有想到的是自己連同母親弟弟居然被拋棄了!
不錯,他們被父親賈詡滯留在軍閥段煨這里了。
段煨,涼州武威名士漢末“涼州三明”段穎同族兄弟。原來賈詡因為同鄉情誼,在天子東歸的時候選擇了投奔段煨。可是賈詡不曾想到的是自己聲名在外,涼州兵盡是敬重他。這一下,頓時弄得段煨心神不安,過分的熱情,最終使得賈詡也坐不住了,只得投張繡而去。
可是你走,也不把妻兒老小帶上的么?
賈穆就隨意的被丟在這?這可是漢末亂世啊。前面李傕郭汜還殺得熱火朝天,后面就握手言和,聯起手來追擊天子。打誰就和鬧著玩是的!賈穆想想都覺得害怕,面色也越來越陰沉。
而在賈穆肅面凝神的時候,院落拱門處悄悄的探出了一個腦袋,小眼珠滴溜溜的轉動著,瞅著賈穆。
“出來!”余光瞧見了的賈穆,自然要出聲喚他出來。
瑟縮著腦袋,雙手筆直的垂在兩側,與賈穆有五分相似的少年,一步一挪的移了進來。
“躲在門后做什么?鬼鬼祟祟的。”甫一瞧見那人,賈穆便知道是誰了,自己的二弟賈訪。
見自家兄長好像并沒有因為之前的事情生氣,賈訪瞬間面上堆笑,嬉皮笑臉道:“大兄,春日暖陽,我等出城狩獵如何?”
西涼人生來好勇斗狠,狩獵對于他們來說是最大的誘惑。
沒好氣的斜睨了他一眼,賈穆不由勾起嘴角幽幽道:“與阿母請示了么?”
瞅著腦袋迅速低下的賈訪,他已經知道答案了。右手絞著衣袖,賈訪咬咬牙終究還是不甘心反駁道:“阿母此時正在待客,訪才沒有去叨擾他。”
“待客?”面色悠的一轉,賈穆狐疑,“此時會有何人到訪?需阿母出迎相待?”
“除了段公還能有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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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時將軍段煨屯華陰,與詡同郡,遂去傕托煨。詡素知名,為煨軍所望。煨內恐其見奪,而外奉詡禮甚備,詡愈不自安。張繡在南陽,詡陰結繡,繡遣人迎詡。--三國志.賈詡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