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一片漆黑,漳水河邊的袁軍大營內,此刻著實是一片哀嚎。
漢軍不光是白日間打敗了袁紹軍,在袁軍撤退之后,他們又進行了長時間的追擊。
隨后,漢軍又整備兵馬,于夜間向袁紹的大營發起了猛烈的突襲。
這次突襲雖然不能夠將十幾萬袁軍徹底的打垮,但是卻能夠大幅度降低他們的士氣,袁軍現在是有人有糧,但唯獨沒有戰意。
特別是主帥袁紹,白日間驟然吐血昏迷,更是讓北軍雪上加霜。
這消息早已經傳遍了三軍。所有的將士,不論是將軍、中郎將、校尉,亦或是底層的兵卒。在知道這個消息以后,都是心驚膽戰,忐忑不安。
在這樣情況下,劉琦驟然向袁軍發動夜襲,不管袁軍是有防備還是沒有防備,都會給他們造成巨大的傷害。
漢軍在夜襲一個多時辰之后,終于撤退了,他們也并沒有過于深入的攻擊袁軍,畢竟袁軍的基礎數量在那擺著,若是在沒有必勝把握的前提下貿然攻入其營太深,造成過大損失,也會令沖在前面的將士身陷敵營,這不是劉琦想要的結果。
現在,他已經牢牢把握住了先機,需要的就是穩扎穩打的將袁紹徹底逼到懸崖的邊境上。
“咳咳咳!”
帥帳之內,袁紹重重的咳嗽著,咳的滿面通紅,他此刻竟連坐都坐不起來了。
一名軍中的醫者坐在袁紹的床榻邊,為他把脈。
他一手把脈,一手捋著自己的須子,皺著眉頭,神情凝重。
曹操和袁譚、袁尚站在床榻邊,看著袁紹病入膏肓的樣子,再看看醫者凝重的表情。三個人的心都是沉入了谷底。
“本初怎么樣了?”曹操有些急切的問那名醫者道。
醫者長嘆口氣,站起身對曹操行禮。
“驃騎將軍,丞相他,怕是熬不過三日了。”
“什么?”曹操驚訝的看著,那么醫者:“好端端的怎么會突然就不行了呢?”
袁譚皺起了眉頭,邁步上前,一把揪住了那名醫者的衣服。
“你給我好好的治,吾父若有絲毫閃失,我殺了你全家。”
“賢侄,莫要動怒。”曹操上前伸手拉開了袁譚。
那名醫者被袁譚嚇得著實不輕。
“大公子莫要動怒,其實丞相的身體早就已經不行了,丞相一直能堅持到現在,真可謂是神跡!如今丞相的五臟皆已衰竭,氣血微弱,真的是天命無多,絕非人力所能挽也。”
袁譚咬牙切齒:“你是真想死不成?”
就在這個時候,卻聽袁尚在一旁冷聲道:“都什么時候了,你還在此難為一名醫者?難道你以為這樣就能救父親嗎?簡直好笑…若你平時里少惹父親生氣動怒,父親的身體也不會這般虛弱。”
袁譚既驚訝又憤怒的轉頭看向了袁尚。
“你說父親的身體是因為我而垮?簡直好笑,袁顯甫,父親還沒走呢,你就將自己當成了袁氏家公嗎?”
袁尚冷笑的看著袁譚:“袁顯思,我就是袁氏的繼承人,父親在與不在,你都當對我以禮相待,以主相稱,懂嗎?”
袁譚露出了譏諷的表情:“就憑你…也配?”
說吧,他竟當著曹操的面拔出了腰間的佩劍。
袁尚也是毫不退讓,當即也拔出了自己的佩劍。
就在兄弟二人劍拔弩張的時刻,突聽一聲怒吼:“你們兩個在做什么?孤還未死!”
別說是袁氏兄弟,就是曹操和那名醫者都嚇了一跳。
他們一起扭過頭,看到的是袁紹不知何時已經蘇醒了過來。
他的臉色依舊是煞白的,但一雙眼睛卻透露著兇狠的光芒。
面對蘇醒的袁紹,雖然他已經病入膏肓,但兩兄弟依然被其氣勢所震懾,直接跪倒在地。
“父親!”
“滾出去,在帥帳外面跪著,我不讓你們起來都不許起來。”袁紹嘶啞著喉嚨,沖他的兩個兒子怒吼道。
兩兄弟不敢怠慢,急急忙忙的奔著出去。
隨后,袁紹緩緩的轉頭看向了那名醫者。
“我還能活多久?”袁紹的語氣中也難免蘊藏著一絲悲涼之氣。
醫者在袁紹的床榻邊長長作揖道:“恐…不過三日。”
“唉…”
袁紹苦澀的咧了咧嘴。
“算了,人誰無死,你先下去吧。”
那醫者如蒙大赦,急忙匆匆退了出去。
隨后便見袁紹悲哀的看向了曹操。
“孟德,我要死了,可我不想死。”一方霸主的元紹,既然能夠說出這樣的話,足見死亡對人的恐懼是多么的讓人無助。
面對這樣的話,曹操也著實不知道該如何回答。
他輕嘆口氣道:“本初,你好生保重身體,醫者的話。信三分便可…依我看,你天命未盡,還有余壽!”
袁紹苦澀的搖了搖頭,道:“都到這種時候,你還在安慰我?我雖不想死,但我卻知道,我已是不得不死了。”
曹操嘆了口氣:“一晃,你我都已經是到了知天命年,卻是不知,你若真走,曹某又能活到何時?”
“孟德…”
“嗯?”
“咱們是不是真的完了?”
一句話說完,兩人之間頓時陷入沉默。
袁紹繼續虛弱地道:“袁某適才雖然是在朦朦朧朧之間,不是很清醒,但也依稀能夠聽到一些聲音…這一夜,營外一直是喊殺聲震天…是不是那劉琦一直在派兵夜襲我們?”
“是。”事到如今,曹操想隱瞞也沒有用了,他跟袁紹說了實話。
“打贏了嗎,咱們?”
曹操沒有表情,只是輕輕的搖頭。
“我也知道咱們現在的情況,怎么可能戰勝的了他…只是孟德,我若真死,袁家和你,日后該當如何?”
曹操言道:“不錯,劉琦目下確實是占據了優勢,我軍也確實是處在生死存亡之邊,但我們畢竟還有十萬兵馬,并州如今已被南賊切斷,匈奴雖不能用,但冀州,幽州還有青州,也都在我們的手中,豈能無一搏之力?”
袁紹嘆息道:“表面上看,確實是如此。但你心中也知道,我心中也明白,冀州和幽州現在有多少豪族和望族都在勾結劉琦?而且不論是公孫氏還是劉虞,眼下都在劉琦的麾下,只要他想,他就能在幽州策內亂,至于冀州…呵呵,劉琦這不是已經打進來了嗎?”
這話說的,饒是曹操也竟也沒有話能夠反駁。
“難道本初你就這么認輸了?”
袁紹嘆了口氣道:“不是我想認輸,實在是袁某不知該如何贏啊…況且,輸贏與否,屆時袁某都已經不在這個世上了。你還有三郎,大郎?你們又該怎么辦?難道屈膝向劉琦投降嗎?”
曹操搖了搖頭道:“事到如今,焉能投降?大不了有死而已!”
袁紹的表情有些悲哀:“可是這樣頑抗下去,我們的家族又該怎么辦呢?難道真要等劉琦攻入河北之后,將我們袁氏和曹氏盡皆覆滅嗎?”
曹操不明所以的看著袁紹:“本初,難道你覺得我們投降就有可能會保全族家族嗎?”
袁紹聞言愣住了。
“本初,劉琦手下如今有一個半殘廢的袁公路,他為什么還要留下你這個天下楷模還有你的后入?難道給自己日后留下掣肘嗎?”
“他現在已經不需要咱們了,咱們只是他為了一統天下而樹立的漢賊,用咱們的人頭來安撫天下,來收攏天下人心,來凝聚他的朝廷臣工!咱們就是徹徹底底的叛賊呀,這已經是無法改變的事實了。”
“咳咳咳!”
也不知是因為曹操的話對,還是因為曹操的話不對。使得袁紹一個勁兒的又再度咳嗽了起來。
“罷了,罷了。”咳嗽完之后,袁紹最終還是聽從了曹操的意見,不再多言。
“那我死之后,你們到底要怎么辦?”
“不論如何,我們的手中還有一個朝廷,只要這個朝廷還在,我們就還算可以在河北繼續凝聚人心,與南賊對抗。他南方的糧草再多,難道還能供應他二十萬人常年在此耗費不成?我們連接烏桓謹守北地,憑借漳水地利不讓他越雷池一步,就算是劉琦也早晚必退,只要他一退,我們就有機會…”
“丞相,丞相,大事不好。”
就在曹操和袁紹深談的時候,一陣驚恐的叫喊聲響在了帥帳的外面。
是袁紹的手下陳琳。
陳琳乃是著名的文士,平日里作風優雅,很少有他驚恐的時候。
陳琳現在有這種表現,就足以說明有大事發生。
“進來。”袁紹虛弱的喊了一聲。
隨后便見陳琳跌跌撞撞的走了進來。
“到底發生了什么事?這般急躁?”
“丞相,丞相,鄴城出事了!”
陳琳的一番話。直接將曹操和袁紹的心打入了冰山地獄。
袁紹掙扎著從床榻上爬了起來。
“鄴城出了什么事,快說。”
“審配…審配被許攸算計,目下已經被其所擒拿,鄴城有許攸聯合韓,程,朱三大望族,并常山豪強集眾掌控,天子重新執掌朝政…”
“啊啊!”
陳琳的一番話沒說完便見袁紹大吼一聲,接著將頭向旁邊一側,直接一口鮮血噴出。
曹操見狀大吃一驚,他急忙上前用盂替袁紹接住口中的鮮血。
而帥帳之外,袁譚和袁尚聽到了聲音,也急忙跑進了帥帳內。
曹操一邊給袁紹擦拭著嘴邊的鮮血,一邊轉頭瞅著陳琳怒吼:“審配如何會敗給許攸?再說了,許攸又有什么聯本事聯合鄴城的諸多望族?”
陳琳緊張的道:“許攸是南陽人,他在鄴城本無號召力,但他背后有陛下的支持,因此就…”
“什么叫有陛下的支持?
“丞相,陛下已經下旨…要以朝廷的名義向劉琦歸降了!”
“什么?”
此言一出,別說是袁紹,就連曹操都差點沒吐血。
“投降?”曹操不敢相信的看著陳林道:“他難道不知道,他投了降,就是亡國之君?他在劉琦手里難道還有善終的結果嗎?”
群里沒有說話,他只是低著頭,渾身顫抖著。
“天意呀,天要亡我呀。”
袁紹在一旁苦楚的嘆息道:“袁某太過在乎這兩逆子的行徑,反倒是忽略了鄴城的皇帝…他對咱們心中一直就是有恨意的呀。只是這個恨一直沒有顯示出來,天吶…袁氏,完了。”
說吧,邊見他一歪頭,再次吐出一口鮮血。
“父親!”袁紹的兩個孩子急忙奔到了他的身邊。
袁紹睜大著眼睛,呆呆的看著天蓬。
轉過頭看著兩個兒子,苦楚的搖了搖頭。
“為父這一次,怕是真的不行了。”袁紹苦楚的說道。
“父親!”一聽袁紹這么說,平日里和袁紹感情最深的袁尚當場就要哭了出來,眼淚已經開始在眼眶中打轉。
袁紹喘息著道:“三郎啊,你一定要…”
袁尚握住了袁紹的手,一個勁地點頭道:“父親放心!孩兒一定要殺回鄴城,手刃那個狗皇帝,然后救回母親…”
沒有想到,袁尚的表態一點兒沒有得到袁紹的支持。
他突然睜大了雙眼,歇斯底里地沖著袁尚喊道:“不許去,我不許你回鄴城!你給我記住,逃,你要逃,逃的遠遠的,奔著北方的大漠逃,不要在留在漢境!記住了嗎?…我不許!”
袁尚目瞪口呆地看著袁紹,渾然沒有想到父親居然歇斯底里的沖自己喊出這么一句話。
不讓自己報仇,讓自己跑去大漠,離開漢境?
這不是再開玩笑嗎?己方雖然處于劣勢,但還依舊占領著幽州,青州等地,實力強橫?
為什么外逃,又憑什么外逃?
袁尚剛想仔細地詢問袁紹幾句,卻意外的發現袁紹已經躺在床榻上不動彈了。
“父親,父親!”
“父親啊!”
一陣哭嚎聲響徹了整個帥帳。
曹操滿面蒼白的站在原地,雙手不停地顫抖著。
袁紹氣絕身亡,但他的眼睛還圓睜著,仿佛死不瞑目。
整個大營內,因為袁紹的死而一片雞飛狗跳。
本就是搖搖欲墜的袁紹大軍此刻變更是風雨飄搖。
曹操魂不守舍的走到了自己的帳篷內,郭嘉正在里面等著他。
“將軍,到底怎么樣了?”郭嘉急切地問道。
曹操魂不守舍的將事情大致跟郭嘉敘述了一遍。
以郭嘉的智謀,他也知道事情已經無法挽回了。
雖然己方還是河北的主人,但政治凝聚力卻只有兩個。
一個是朝廷,一個是四世三公的袁紹。
如今劉袛投降,袁紹身死,己方已經完全沒有了希望。就算是有再大的地盤,沒有政治凝聚力,也會在頃刻間土崩瓦解。
沉默了半晌,卻聽郭嘉緩緩開口:“將軍,我們…逃吧…”
“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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