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然闖進教室的門童,一石激起千層浪,讓所有的秀才和舉人學生們都急了起來。
蘇林朝著教室講臺中央的蔡先生看去,連蔡先生也略微皺著眉頭。
“這是怎么了?袁兄,那建寧府的院首為什么是‘殺’過來?我們建安府不是除了國子監外,有數的府院么?”
蘇林疑惑地看著這些焦慮不安的秀才舉人們,詢問身邊的袁暮。
“蘇兄,這我也不是很清楚。我們找個知道的人問問…”
袁暮之前大部分時間也都是在吉陽縣中苦讀,對于建安府和建寧府府院之間的恩怨不是太了解,于是便拉了方才一直套近乎要請客做東的秀才錢思賢,問道:
“錢兄,這建寧府府院同我建安府府院究竟有什么恩怨糾葛啊?給我和蘇兄說說唄!”
“哎呀!袁兄和蘇兄有所不知道啊!”
錢思賢苦笑一聲,搖了搖頭,細細說道:
“建寧府的院首潘石同我們府院的方院首從小就是對頭,從科舉童生一直爭到狀元榜眼,聽聞后來兩人去了圣殿當中依舊爭執不斷。
如今兩人分別擔任了建安府和建寧府的院首,自然也要在府院人才上爭執…”
那錢思賢才說到一半,另一名舉人學生就搶話說道。
“不過呀!一直以來,那潘院首都爭不過我們的方院首。我們方院首在科舉考試中都是案首、茂才、解元和狀元,每一次都壓潘院首一頭。
傳言兩人到了大學士修為,同去圣殿當職,也一直是明爭暗斗。最后雙雙在圣殿翰林院悟道,成就翰林大學士。
方院首無心朝政官職,便安心在這建安府擔任府院案首教育英才,還拉來了蔡先生這么一個活字大招牌,使得我們建安府府院瞬間躋身成為吳國有數的府院。
那一直同我們方院首爭高下的潘案首自然不服氣,于是也到建寧府擔任院首,便是想要在教育英才方面,狠狠地壓方院首一頭,打一個翻身仗。”
“原來如此!可是,我們建安府有蔡先生這樣的名師,又怎么可能被建寧府屢屢欺負到頭上來啊?”
明白了事情的因由,蘇林倒是又有了疑問。
“哎!蔡先生雖然是名師,但是從來都是只講典故,不教詩詞文賦。
先生說,思想和道理才是最根本所在,其他的詩詞文賦都是表面形式,只要精通了最本質的思想,這些形式上的文章自然而然也能夠深得其意…可是,思想大道又豈是那么簡單就能領悟的呢?
其他幾名進士和大學士先生卻也不善詩詞,自己都做不出幾首達府鳴州的詩詞,又拿什么教我們啊?”
有一名舉人學生就嘆氣道,“所以我們府院的學生在思想道理的領悟上比起其他府院更加精深,但是寫詩作詞卻往往落于下風。
那潘院首便是知道我們府院學生的這個短處,就四處拉攏詩詞名家到府中執教,以至于建寧府近年來也是風生水起,舉人甚至是秀才學生都寫出過好幾篇鳴州和達府的詩詞大作!
連當今圣上國君都親自發了圣旨嘉獎…”
“以往每一次建寧府有達府以上詩詞出世,都會特意派學監先生登門炫耀,都怪我們這些學生們不爭氣,讓老師們丟臉了!”
“是啊!聽門童說今天可是那潘院首親自登門了,恐怕是有鳴州的大作了啊!”
之前因為聽了蔡先生講課而興致高漲的秀才舉人們,此時一個個垂頭喪著臉,就連那舉人班堂首的方徽也握緊了雙拳,不甘道:
“今日過后,我定要苦心專研詩詞文賦,爭取也寫出一篇鳴州的大作來!”
“不對!今年我們不是有了蘇案首這個天才么?方才蔡先生說了,蘇林不也有一首鳴州大作登上了圣文么?
有了蘇林的這一首,我們建安府未必就輸給建寧府的啊!”
“對對對…哼!你們沒瞧見上個月過來的那個建寧府學監先生,說是來交流學術,相互討論學習圣文上的詩詞文章,但是那一臉炫耀之色,真的是讓人恨不得胖揍他一頓啊!
今天,我們也要打個翻身仗!讓那建寧府的潘院首也知道知道,我們建安府院的學生也是能寫出鳴州之詩來的…”
在短暫的垂頭喪氣之后,有秀才舉人想起了剛來的蘇林不也是有鳴州之詩登上圣文月刊么?于是都雄赳赳氣昂昂地叫道。
“哎!弟子們,詩詞文章終究只是思想的載體罷了!何必看得如此之重?保持正心自我,深究學習圣賢思想才是正途啊!”
看到此情景,蔡先生也是嘆了口氣,搖頭道。
“先生,不是我們看得過重。而是那建寧府潘院首欺人太甚,我們也不能再給方院首丟臉了!”
“對…蘇林,這次全靠你了!”
“這次我們有蘇案首的鳴州大作,就不相信還贏不了建寧府?”
連蔡先生都勸不住,蘇林就被一干秀才和舉人擁著,出了教室,果然在府院大門口看到了正一臉盛氣凌人的建寧府院案首潘石,帶著幾名舉人秀才學生走進來。
而在一旁陪著潘石的便是微微弓著背的院首方崇,正帶著潘石往里請,卻猛然間就看到自己這一府院的學生們竟然也都殺氣騰騰地涌了過來,便咳了一聲,質問道:
“爾等不在教室好好聽蔡先生講課,全部都跑出來作甚?今日乃是圣文出刊,我的老友,建寧府院的潘院首帶著得意弟子前來一同交流學術,細讀圣文上的詩詞文章。
潘院首帶來的幾名學生,其中便有人在這一期的圣文上發表詩作,爾等一會兒定要虛心向對方請教!”
“方院首,我們也都是為了迎接圣文出刊的。因為這一次,我們府院也有同窗的詩作被收錄其中!”
作為舉人堂首的方徽拱了拱手,出面回答道。
不過,方徽話音才剛落,這邊的建寧府院案首潘石便拍手笑道:
“好啊!方才我問你們的方院首,還謙虛地同我說這個月你們建安府又沒有達府以上的詩詞。
有就好,不然的話,我專程帶弟子過來,豈不是無從交流了?正好也可以互相比比看,誰家的詩詞更甚一籌!”
潘石的神情倨傲而自信,指著自己手邊一名長相魁梧的舉人對方院首得意道:
“這是我建寧府最優秀的弟子,楚霸王項羽的傳承后人項天妒,此次便是他的一首鳴州大作楚泣登上了圣文月刊。不知道…方院首,你們建安府又是哪一個舉人學生寫出了什么樣的詩詞文章登上了圣文啊?”
“不得了啊!潘院首果然是名師出高徒,我們建安府院可比不了。”
院首方崇很是謙虛地笑了笑指著前面的蘇林說道,“我建安府院可沒有什么楚霸王的后人,倒是剛剛進府院的一名案首童生,僥幸作了一首鳴州之詩罷了。”
方崇口中說得輕描淡寫,但是他這話一出,潘石卻臉色劇變,不相信地道:
“方院首,你確定不是在開玩笑么?區區一名案首童生,怎么可能寫得出鳴州之詩來?就算你們建安府真的沒有詩詞上圣文,也沒必要將一名童生推出來啊!”
“潘院首這話說得可就不對了。蘇林雖然只是童生,但是倒是的確確寫出了鳴州的秋詞來。只不過因為是在入府院之前的縣試題目中寫作的,之前潘院首問起,我便說沒有。”
院首方崇一臉正經地說道,但是心里面卻是在偷笑道,“潘石你這個老家伙,若是一會兒再知道蘇林不僅寫出了鳴州之詩,更有一首鎮國之詞,不知道會是個什么表情!哈哈…”
原來這院首方崇心眼也壞著呢,他明知道蘇林有兩首詩詞收錄到本期的圣文,卻故意假裝只說出其中一首秋詞。
這幾個月出圣文的時候,便被潘石派學監先生上門炫耀了好幾次,所以這一次好不容易有蘇林這個逆天的天才撐場子,方崇心中哪里能不好好盤算一下要如何狠狠地打臉打回去呢?
“什么?縣試上的鳴州之作?方院首莫要欺我,本年的縣試,最高只有達府之詩,何來的鳴州大作?
況且,縣試的儒士可連童生都還不是,又怎么能夠作出連我們翰林都很難寫出的鳴州大作呢?”
潘石瞪著眼睛,不相信地質疑道。
方崇微微一笑,對蘇林招呼道:“蘇林,你自己向潘院首解釋一下你這首秋詞是怎么回事吧?”
蘇林也不知道這方崇葫蘆里面賣的是什么藥,便拱手對潘石道:
“稟潘院首,學生這一首秋詞在縣試寫出的時候,的確只是達府之詩。
蓋因為當時學生不知道運用圣力,思想也還不夠精深,所以對于這首秋詞的領悟還差了一點。
之后在給豐樂縣徐縣令題字的時候,才突然明悟,也讓這一首秋詞晉升到了鳴州的境界。”
“竟然能讓詩詞二度晉升?不簡單啊!”
聽了蘇林此言,潘石心中暗暗震驚,側頭對身邊的楚天妒說道:“天妒,蘇林的秋詞也是鳴州之詩,你那首楚泣有把握勝他么?”
“院首請放心!項兄這一首楚泣我們也都是細細品味過的,乃是對楚霸王舉事不成的憤慨和不甘,思想情感之深,幾近鎮國了!
而且楚泣可是一首戰詩,氣勢和威能上,比起普通的抒情寫景詩詞都會更勝一籌。
那蘇林乃是一名小小的童生,能寫出鳴州之詩已經很了不起了!童生寫的鳴州詩詞又豈能和舉人相提并論呢?”
楚天妒還沒有說話,在他身邊的另一名舉人葉雨生便很自信地說道。楚天妒身材魁梧,身上卻也是才氣內斂,對著潘石點了點頭道:
“院首,學生有這個信心,若是連一名童生的詩詞都比不過的話,學生也沒有顏面再寫詩作詞了!”
“是我多慮了!天妒的這一首楚泣氣勢非凡,只可惜你未曾真正上過戰場,若是能深刻領略戰場的殺氣,定能更進一步,寫出鎮國的戰詩大作來啊!”
潘石也是點頭說道,同時,他的這一席話也被建安府院的學子們聽去。其中就有秀才和舉人被這番話說得信心動搖了。
“人家建寧府院的項天妒可是楚霸王的后人,舉人文位寫的鳴州大作。蘇林雖然也是天才,但畢竟是童生啊!秋詞怕是比不過楚泣吧?”
“也是啊!蘇林能夠以童生文位就寫出鳴州大作來,便很了不得了!估計秋詞也就是剛剛到鳴州的詩詞,不然也不會剛出來的時候只是達府之詩!”
“哎!還以為這次能真正地壓建寧府院一頭呢!都怪我們不爭氣啊!”
聽到自己這邊的學子們有不少唉聲嘆氣的,院首方崇依舊一臉笑瞇瞇地,反倒是那建寧府院院首潘石故作謙虛地擺手道:
“不過是學術思想上的交流罷了!孰優孰劣,一會兒等圣文出刊不就知曉了?
至少這個月不會像前幾個月那樣,你們建安府一首詩詞都沒有,也算是個不小的進步啦!哈哈…”
而就在這個時候,府院正中央的“圣文碑”突然嗡嗡作響,一道圣力金光沖天而起,直朝著那九國中心的圣殿而去。
同一時刻,在天仁大陸九個國家的成百上千個學院當中,所有的圣文碑都是如此,圣力金光連接圣殿,開始以圣力傳遞月刊圣文。
“快!大家快看,圣文要出刊了。第一頁要出來了…”
“圣文碑”琉璃剔透,也不知道是用什么材料打造的,如今被圣光籠罩,連接圣殿的圣文部,便立刻有一行行由圣力凝聚的詩詞文字在其上顯示,按照先后的順序一頁頁地呈現出來。
此時眾人都屏氣凝神,目不轉睛地朝著那“圣文碑”看去。
蘇林也好奇地看著這神奇的圣文碑,原先他還以為圣文是由圣殿集中印制成冊再讓人下發到每個國家的各個學院去的,卻沒有想到,圣文竟然會是用這么神奇的方式傳輸。
“院首!快看,圣文第一頁的刊錄的詩詞好像就是項兄的那首楚泣啊!”
“沒有錯!院首,的確是項兄的鳴州大作楚泣,能夠被圣殿圣文部的半圣選作開刊第一篇,足見項兄的這首楚泣才氣過人,不是一般的鳴州之作可比啊!”
圣文的第一頁,入眼的便是項天妒的那首楚泣,頓時,潘石帶來的幾名秀才和舉人學生都氣勢高漲,得意地叫道。要知道,每一刊圣文的第一篇和最后一篇詩詞文章,都是要經過圣殿圣文部重重篩選過的。
楚泣能夠被選在第一篇,不用言明,眾人也都已經知道這首詩詞非一般的鳴州之作可比了。
很快,第一頁的楚泣整首詩完全呈現在了“圣文碑”之上,連同建安府的這些學子們,都不約而同的一字一句地念道:
“楚泣 項羽英姿今散發,烏江浪吼楚歌聲。
阿房炬火何其盛,舉世驚惶幾欲傾。
百戰金戈鱗鐵甲,八千子弟盡天兵。
鴻門宴誤江山改,荊楚難圓帝子名。”
一整首詩念下來,仿佛將所有人都帶回秦末那個戰火紛飛民不聊生的年代。
開篇便從項羽烏江之前四面楚歌,英雄末路的落魄入題,緊接著便詳寫項羽火燒阿房宮,身為最強起義軍隊首領的霸氣。
楚國的軍隊都是百戰之士,八千的子弟都仿佛是天兵一般不可戰勝,同第一句的垓下之圍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而最后一句卻立刻再次調轉字里行間的場景,哀嘆可惜“鴻門之宴”楚霸王項羽一時失誤最終放過了劉邦,等于丟掉了大好的江山,可嘆荊楚之地終究難以圓這么一個帝王的夢啊!
短短的五十六個字,敘述了“垓下之圍”、“火燒阿房宮”、“鴻門宴”等數個波瀾壯闊的歷史壯景,將楚霸王項羽雄霸又無奈收尾的一生勾勒了出來。
讓人如同身臨其境,親自經歷了所有的一切般,隨著詩詞結尾,也要忍不住嘆一聲“可惜可惜啊!”。
而且,這一首楚泣還是由項羽的后人項天妒寫出來的,便更是有一股獨特的意味在其中。
也只有項羽的后人,方能夠最真情實切地表達出這種無奈和傷感追懷之情。
“好!好詩啊!楚霸王項羽一直是我最敬佩的英雄,只是可惜其終究沒能斗過漢高祖劉邦…這一首楚泣真真切切地將楚霸王的一生都寫了出來!讓人讀完之后,胸中有一股不平的悶氣不吐不快啊!
此詩作為一首戰詩,配合上戰鼓,以圣力燃燒,起碼能增強戰士兩成的戰力啊!”
“難怪可以成為鳴州巔峰的詩詞!我等只能夠望之項背啊!”
“哎!建寧府院能有項天妒這樣的天才在,恐怕很快府院的名聲就會超過我們建安府了啊!
我們建安府院畢竟只有一名蔡先生教典故,可是建寧府院卻能請到許多詩詞大家前去教授詩詞寫作!
看這項天妒的楚泣就知道了,的確是氣勢恢宏非凡,讓人深臨其境,又忍不住為楚霸王哀婉嘆息啊!”
建安府院這邊的秀才舉人們,細細品味了項天妒的這一首楚泣,無不點頭稱贊,心生佩服。
就連自詡天才的呂通和方徽也自嘆不如,一旁的蔡先生同樣頜首點頭,對這首楚泣很是滿意,便沒有因為是建寧府院學子寫的就有失偏頗,開口稱贊道:
“行文入流水,字字達意。先述垓下之落魄,又褒霸王之偉業,最后卻嘆大事之未成。縱觀楚霸王之一生,何其憐啊惜呼!”
“的確是一首好詩啊!”
蘇林看了之后,也不得不承認,項天妒的這一首楚泣將楚霸王項羽的一生輝煌和落魄都寫出來了。
“大家快看,后面似乎還有半圣的評語!”
圣文碑上,整首楚泣呈現之后,又出現了一行半圣評語,乃是楚國半圣尹放歌的評語,卻只有寥寥的兩個字“惜呼!”。
能讓半圣評語,已經足以證明這首楚泣的思想價值了,而這“惜呼”兩個字的微嘆,就更是表明這首楚泣連尹放歌這樣的半圣都深度感染,忍不住發出對楚霸王項羽的可惜之情。
“哈哈!方院首,怎么樣?我建寧府院項天妒的這首楚泣足以入眼吧?”
眾人驚嘆之后,潘石倒是氣定神閑地指著蘇林對方崇笑道:
“也不知道方院首府院中的這名天才案首童生,能寫出什么樣的詩詞來啊?不過想必也不可能比天妒的這首楚泣更出色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