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了好一會兒,云駱怒道:“那我們可以聯合儒家與孔家,開啟圣道之爭!”
巫九用憐憫的神色看著云駱,道:“換在五年前,不,哪怕是三年前,禮殿開啟圣道之爭必然會勝利。但現在,如果禮殿開啟圣道之爭,那法家刑殿、兵家戰殿、醫家醫殿、工家墨家工殿、農家農殿等等等等勢力,會如同一群鬣狗一樣跟著方圣這頭雄獅徹底分食禮殿,連一點骨頭渣子都不剩!”
在場的閣老渾身發冷。
巫九說的太對了,現在人族的形勢已經完全不同,別的不敢說,法家刑殿本來就對儒家禮殿虎視眈眈,方運只要一個眼神,所有法家讀書人都會如同獵犬一樣撲上來撕咬。
直到禮殿斷氣!
巫九繼續道:“與方圣的圣道之爭,如果輸了,我們將被釘在歷史的恥辱柱上,遺臭萬年。如果贏了,方圣圣道崩潰,那么很好,我們不用擔心恥辱柱的事,因為人類在給我們建造恥辱柱之前,已經被妖蠻滅絕!”
巫九一席話,說的云駱等多位閣老冒汗額頭冒汗。
他們完全無法反駁。
他們每個人都好像被一桶冰水潑醒,頭腦恢復了冷靜,摒棄所有的情緒,用正常的神念去思索。
最終,他們得出和巫九一樣的結論。
一旦與方運全面開戰,要么自己失敗,要么人族失敗。
巫九繼續道:“這些年,人族堪稱歷經千古未有之劇變,而如果我們仔細想想,幾乎所有的劇變都與方圣有關…”
“最大的變化是文曲星,他與方圣有何關系?”
怪異的是,云駱明明是在質問,但說完之后,神色竟然有些焦慮,就好像自己說了欺騙自己的話。
巫九沉默許久,道:“自孔圣斬水族眾圣后,眾圣世家的流言,誰人不知?”
“什么流言?”姜河川疑惑地問道,隨后他發現,多個大儒也露出好奇之色。
云駱立刻道:“那只是流言!當不得真。”
“不知巫九兄可否詳說流言!”姜河川忍不住道。
巫九道:“你們應該知道,當年方圣與妖界對賭,得到一條太古星河支流。”
眾大儒點頭。
“此物,有穿梭時空之能。”
眾閣老面露驚色。
“在龍城開啟前,驚龍先生曾將此物讓東海龍族帶到龍城,此事,圣院有明確記載,我…親耳所聽。”
眾閣老心里明白,這種事巫九沒資格查看,但親自去找了相關的人驗證,知道了事情真相。
巫九深深地掃視所有人,道:“眾圣世家的流言就是,方圣利用時空穿梭,前往未來!他,看到了未來!所以,他做事才那般激進,因為他無法跟我們說,只能解決一切影響未來的災難!慶君是災難,禮樂是災難,崇古守舊是災難,甚至…某位半圣都可能是災難!”
沒聽過這個說法的大儒被震撼,沒想到能發生這種事。
“云某不信!”云駱堅定地道。
“那你信什么?”巫九問。
云駱的目光掠過每一個人,緩緩道:“老夫相信,祖宗說的沒錯,孔圣說的沒錯,上古時代的路不拾遺夜不閉戶沒錯!老夫相信,老夫的所學沒錯,老夫的頭腦沒錯,老夫的眼睛沒錯!我不反對革新,但我反對全盤否定孔圣!我反對全盤否定儒家!儒家沒了仁政,沒了禮樂,那還是儒家嗎?那不是儒家了!”
所有閣老沉默著,無言以對。
姜河川突然長嘆一聲,道:“我本不想發表意見。但是,這個問題,老夫與方圣聊過。”
“他當時是怎么說的?”云駱問。
姜河川臉上浮現景仰之色,道:“他說,長江的一個船主有一艘船,每過一段時間,船主都會給腐爛的船板換一塊新木板。換第一塊的時候,這艘船是不是原來的船?”
沒有人回應,這個問題好像顯而易見,當然是。
“他繼續問我,換了一半,這艘船是不是原來的船?”
眾大儒愣了一下,這似乎不太好判斷。
“他再度問我,如果這艘船最后只剩一塊木板沒有換的時候,是不是原來的船?”
這一次,所有人陷入思索。
“他最后問我,當最后一塊舊的木板被換掉后,這艘船,是不是原來的船?”
沒有大儒回答。
巫九問:“您當時是怎么回答的?”
姜河川微微一笑,道:“我一向有一說一,所以我最后說,如果換掉最后一塊船板,那當然就不是原來的船了。”
幾個大儒點頭。
“那方圣后來如何說?”云駱問。
姜河川一指兩界山的方向,道:“方圣問我,兩界山城墻上哪一塊巖石沒換過,那是不是兩界山?”
禮殿的所有人都愣住了。
“方圣又問我,幾千年后,有一個人,從頭到尾都和我不一樣,完完全全不一樣,但我怎么確定他是不是我的后裔?”
禮殿寂靜無聲。
過了許久,云駱的嘴緩緩動著,很艱難地張口,就好像雙唇被縫上一樣。
“最后方圣怎么說?”
“方圣說,如果那條船依舊能載著船主去捕魚,依舊能讓一家人吃飽穿暖,依舊能承載一家人的希望乘風破浪,那條船,就還是那條船。”
“方圣說,如果兩界山塌了,甚至只剩下殘垣斷壁,只要有一天有人站在上面說,我們人族,曾經在這里抗擊過妖蠻!在這里拋灑過熱血!在這里吶喊過,嘶吼過,哭泣過,憤怒過!哪怕只有一個人說過,兩界山就還是那座兩界山!”
“方圣說,幾千年后的那個人,或許在遙遠的星辰,或許連口音都完全改變,但當他開口的時候,你會覺得似曾相識;那個人或許穿著奇怪的服飾,但當他寫字的時候,那些文字會讓你心跳加快;那個人或許不知道什么是禮樂,但當他彬彬有禮向你問好的時候,你會感到舒服;那個人或許不懂什么是君君臣臣父父子子,但他開口的時候,你會感受到尊重;或許他根本不知道什么是儒家,但他說要當個好人的時候,你能看出他眼中的真誠;甚至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