必晟老爺子一看大院子里突然來了這么多人,一個個都氣度不凡,立刻站起來,迎出了大廳外,大呼:“諸位,爾等一路勞頓,快屋里坐,有請,有請——”
馮嬌兒見出來迎接他們的是一老者,鶴發童顏,她已經猜到此人必是祝家大院的老爺子無疑了,遂將鴻鈞劍送回了劍鞘,趕緊上前向老爺子鞠躬行大禮:“請問前輩可是祝家大院的老爺子,小女子馮嬌兒這廂有禮了。”
“正是老夫。”老爺子也作揖回敬,笑道,“姑娘,你就是龔昌遇的媳婦?”
“老爺子,我和昌遇只是朋友而已,未曾成婚,不敢造次。”馮嬌兒回道。
“姑娘,你們遠道而來,想必餓壞了,來來來,都屋里上座,屋里上座。”老爺子笑呵呵地將眾人迎進了大廳。
“快給這些貴客上茶。”老爺子對幾個傭人說道。
“是,老爺。”傭人齊聲應道。
很快,每一張桌上都添上了八大杯香噴噴的金銀花茶水。眾人落座之后,一個個端著茶杯喝干了里面的茶水,立感心曠神怡,數日來的疲憊緩解了不少。
“諸位,你們光臨寒舍,老夫沒有做什么準備,略備粗茶淡飯,招待不周,還請海涵。”老爺子客套了一番。
“老爺子,我劉大為也是本縣人,素聞老爺子樂施好善,德高望重,晚輩先敬你一杯。”對面的劉大為起身,雙手端著大碗,一飲而盡。
“好酒量。”老爺子樂呵呵的,他端著酒杯,飲了一小口,“老夫年事已高,就喝一點,聊表心意,你請坐。”
“謝老爺子。”劉大為說道。龔昌遇是掌壺的,自然不能多喝,他趕緊給劉大為滿上,又給老爺子添了一點點酒水。
酒過三巡,老爺子的話就多了起來,他念起了《為學》:“天下事有難易乎?為之,則難者亦易矣;不為,則易者亦難矣。人之為學有難易乎?學之,則難者亦易矣;不學,則易者亦難矣…”
“老爺子,這些話我都懂。可我真的不是讀書的材料…”龔昌遇知道這些話都是說給他聽的,打斷了老爺子的話。
“老學啊,你這次回來招兵買馬,組建團練武裝,可知難易幾許?”老爺子笑瞇瞇地問道。
“老學不知,還請老爺子指點迷津。”龔昌遇說道。
“招募軍隊,其實和為學道理差不多的。你有心去做了,再大的困難也會迎刃而解。”老爺子臉色微紅,拉著龔昌遇的手說,“有銀子嗎?”
“不多。就3000兩。”龔昌遇說道。
“打算招多少人?”老爺子問道。
“不多,就一百來人。”
“100人,你就一個小分隊而已,也太少了哦。”
“老爺子,我也想多招一點人,就是沒錢。”
“錢不是問題,你需要多少?”
“據我了解,這幾年兵荒馬亂的,錢莊生意好像也不太好做吧?”
“沒錯,這錢莊的利潤是的,有所下降,畢竟我們做家大院有幾十年的積蓄,給你投資一百萬兩銀子,這應該是沒有問題的。”
“我不需要這么多,十萬兩就夠了。”
“兵馬未動,糧草先行。組建一只100人的部隊日常開支要多少?你算過沒有?”
“我是這么設想的,朝廷的正規軍,每個月就發一兩五錢的,而我們是雇傭兵,每個人得發三兩四錢銀子的銀餉。而且曾藩大人也是這么做的。”
“昌遇,你瘋了吧?發這么高的傭金?你也不想想,祝家大院現在每年的收益也就30萬兩左右,夠你折騰嗎?。”馮嬌兒接上了話茬,“為什么不可以想想其他的辦法呢?”
“難道讓我挨家挨戶的去化緣嗎?”龔昌遇耷拉著腦袋。
“我不是這個意思。席啟田將軍最近回來了東安,我們可以帶著招募的團練武裝,投到他的帳下,銀子和糧草之難就不用管了。”馮嬌兒建議道。
“投靠席啟田將軍,我總覺有種寄人籬下的感覺。”龔昌遇說道。
“目前只能這樣,有多大的腳,就穿多大的靴子。”老爺子說道,“我們儒林縣真正的富商和地主一個個都很摳門的,而且我們縣的那些官兒在荊南郡并無優勢而言,就是他們想幫你,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
“老爺子所言極是,團練武裝要正常運作,靠的就是師生關系、朋友關系、鄉鄰關系。一支雇傭軍的經濟來源如果不穩定,得不到朝廷的認可,隨時隨地都會面臨解散的命運。”馮嬌兒說道。
“對,馮姑娘的話切中了要害。要想在荊南大軍里面占有一席之地,除了有銀子,還有比銀子更重要的,那就是人脈,人氣,人情。”老爺子喝了一口湯汁,“我們祝家大院雖然在荊南、粵西、粵東等郡都有分號,可是我們和官方的來往并不多,一家民營實業而已。”
“老爺子,我這里還有一萬兩銀票,可以到錢莊兌換銀子嗎?”龔昌遇從懷里掏出來一沓厚厚的銀票,擺在了桌子上。
老爺子拿過一張銀票,飛快掃視了一番,頓時傻眼了,乃問龔昌遇:“兔崽子,哪來這多的茂盛祥錢莊銀票?”
“老爺,你就別問這銀票哪來的,還是一句話,可不可以兌換銀子?”龔昌遇笑道。
“只要是茂盛祥錢莊的銀票,都可以拿著銀票就可以到茂盛祥的各個票號,換取銀兩,方便、安全。”老爺子不忘給祝家大院的錢莊做宣傳推廣,“兩地銀價的差異和銀兩成色的不同,就是我們茂盛祥賺取的利潤,我們講求的信譽…”
“老爺子,如果別人偽造茂盛祥錢莊的銀票怎么辦啊?”馮嬌兒突然冒出來一句。
“馮姑娘,這個你不用擔心。我們的銀票有匯兌憑證,有密押的,還有防偽印章的。為了防偽還設計了微雕章,微雕內容便是張若虛的《春江花月夜》,完完整整的一篇,共二百五十二個字,雕刻很精細,而且用的是苗文鐫刻,需要很高的雕刻水平才能雕刻出來的…”老爺子一本正經地說道,“除此之外,筆跡防偽也是一項重要措施,各地票號書寫票據的人永遠是同一個人。當票據書寫完畢,對折,加蓋騎縫章,對半剖開,一半由匯款人攜帶,另一半經由官府的郵政系統匯出。提款時,匯票從新會合,必須分毫不差,方可提款。”
“老爺子,按你這么說,我們這些銀票是沒有用處了?”馮嬌兒問道。
“可以這么說。因為我們在咸通二年就換了新的版本了,所以這些銀票如同廢紙一堆了。”老爺子呵呵一笑。
“哦,我明白了。”馮嬌兒點點頭。
“老爺子,茂盛祥錢莊銀票為什么要改版啊?”黑大帥黃慶功驚訝不已。
“蒼狼軍剛剛鬧事那一年,我們在粵西郡損失慘重,丟失了上百萬兩的銀票和四五十萬兩現銀,不及時更換銀票,我們不是要傾家蕩產了…”老爺子將手里的那張銀票一把撕成了兩半,“茂盛祥錢莊花了兩年時間才恢復了元氣。因而龔老學這次回來招兵買馬,我第一個贊成,準備注入10萬兩現銀,支持他平亂。”
龔昌遇給自己的大碗里倒滿酒,雙手捧著大碗,站了起來,“我先代表冷湖山新一營的兄弟們謝過老爺子…”
“打住,什么冷湖山新一營?這隊伍的名字不好聽,老夫給你一個吉利一點的名字。”老爺子捏拿著酒杯,沉思了一會,“就叫‘精捷營’好了…”
“老爺子,還是精忠營好了。”龔昌遇笑道。
“不行,精忠報國的岳飛沒有好下場,這名字不吉利,晦氣。”馮嬌兒里面否定了龔昌遇的建議。
“我覺得老爺子的更有深意和新義,精捷營,精者,精銳也;捷,捷報也,唯有精銳之師,方可捷報頻頻。”黃慶功解釋說。
“黑大帥,你說得太對了,正合老夫之意。”老爺子樂呵呵的,滿臉紅光,“就這么定了,明天老夫有空,陪你們去一都、二都招募軍士去。來,干杯——”
“干!”龔昌遇大聲說道。大廳里的人都起身了,各自端著酒杯(碗),一飲而盡。整個飯局持續了半個時辰,才告一個段落…
喝得東倒西歪的龔昌遇在表弟祝榮楚和馮嬌兒的陪護下,帶著香燭、紙錢、生辰、水果等祭祀品,走路爬上了金盆嶺,找到了大少奶奶的墳塋。
一到墳地前,待馮嬌兒擺上了物品之后,龔昌遇在墳前深深地鞠躬了三下,然后長跪不起:“銀月嬸嬸,龔老學來看你來了。你最愛的杜鵑花也開了,你睜開眼睛看看吧,我回來了,我說話你夠聽見嗎?…”
遠處的山坡上,一群牧童歡快地唱起了歌兒,龔昌遇太熟悉了。那是龔昌遇小時候銀月嬸嬸教他和表弟榮森唱歌兒《無衣》,也是銀月最喜歡唱的歌兒——
“豈曰無衣?與子同袍。王于興師,修我戈矛。與子同仇。豈曰無衣?與子同澤。王于興師,修我矛戟…”
牧童的歌聲忽遠忽近,龔昌遇觸景傷懷,也忍不住地跟著哼了起來:“豈曰無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