甲府這一地區的小型戰役一連持續了六七日,這幾天內,薛恪幾乎每天都會例行常態般的向甲府日軍防線傾瀉炮擊,而沒有投入哪怕一個突擊營。
即使各國從軍的指揮官已經找到薛恪不知道請了多少次將,但薛恪就是不打。
薛恪當然想要快速攻克甲府防線,這樣的話,能夠給到京都足利義滿布置京都防線的時間會少上許多,或許會對接下來更大規模的決戰有所幫助,但是薛恪的想法跟參謀官完全不同。
“當年本帥在南洋的時候,記得有一次滅一個所謂的棚加國,當時炮擊持續了近十日,生生將棚加這個島國炸成了荒土廢墟,結果你猜怎么著。”
面對著自己的參謀官,薛恪炫耀道:“不僅棚加國亡了,連他周遭的什么吉蘭丹、佛羅安這些個亂七八糟的島國全部向本帥投降,一兵一卒沒用,本帥迫降了數十個島嶼,征服了幾十萬的蠻夷。”
參謀官登時恍然大悟:“薛帥這是,想要用炮擊震懾京都方面的日本人?”
“是人都會恐懼,所謂的狂熱可以暫時的抑制恐懼迸發出不俗的戰斗意志,但是當他們發現面對的敵人遠比他們想象中更加強大后,狂熱一旦冷卻,反彈的恐懼會更盛數倍,也就是俗稱的嚇破膽。”
薛恪自信滿滿的笑著,仿佛一切都在他的掌握之中。
“第一天的炮擊規模最大,但沒有發現一個敵人的逃兵,而今天,咱們只是例行常態的打了一輪炮,本帥就看到了數十個倉惶的身影,對面這個所謂的甲府防線,距離崩塌已經是咫尺之間,一旦甲府崩盤,這些逃兵會把恐懼帶回到京都。
他們那個什么狗屁天皇才只是一個十五歲的孩子,足利義滿也不過是個承繼祖宗基業的大將軍,漢獻帝加何屠夫的君臣配,有什么好擔心的。”
薛恪的話一語中的,正如他希望看到的那般,甲府防線的指揮處,真琦英已經嗅到了末日的味道。
“今天,一共一百三十多人背棄了神圣的日照大神,當了可恥的逃兵。”
原野三郎的面頰滾燙,羞恥的匯報道:“真琦閣下,我辜負了您的信任,請您懲罰我吧。”
面對原野三郎的請罪,真琦英臉上已經沒有了任何的神色波動,只是靜靜的擦拭著手里那把唐刀,而后挑開了自己的衣襟,露出健壯的軀干。
“你我都知道,甲府防線已經完了我們打不到明軍,他們卻能不停的轟炸咱們,真正可怕的,明軍的炮彈仿佛用之不竭一般,兒郎們的意志終究不是隕鐵頑石,事已至此已沒有任何的辦法了。”
面對真琦英的絕望,原野三郎哀聲勸了一句:“閣下,要不讓我帶著活下來的精銳沖一次吧,就算死,我也希望可以死在沖鋒的道路上,而不是這般憋屈的被活活炸死,甚至是嚇死。”
“不!”
真琦英果斷的回絕:“眼下二郎們的士氣已經徹底消磨殆盡,沖陣一旦失敗就必然全軍崩潰,四散逃命,屆時這恐慌的情緒就會傳遞到京都大營,咱們就全中了明軍元帥的詭計。
所以,現在我命令你,帶著軍隊,有條不紊的撤離甲府,回到京都整頓,趁著他們的意志還沒有完全潰散,控制住,不讓這種恐慌傳遞到京都。”
“那您呢?”原野三郎怔住了,看向真琦英,心中已是恍然。
真琦英慘笑一聲:“我?我當然是一死答謝天皇之恩,原野君,請你做我的介錯人吧。”
說罷,毫無猶豫的將刀尖捅入自己的小腹,橫拉一刀,便是血流如注。
劇痛之下,真琦英渾身都劇烈的顫抖起來,但他咬緊牙,再次舉起刀。
這次,是豎著切了一刀。
十字切腹,這是屬于一名武士最后的榮耀。
完成慘烈的十字切腹后,真琦英體內的臟器都流露一地,鮮血淋漓的猙獰恐怖,卻恰恰是日本武士畢生的追求。
用切腹的方式來向天皇和日照大神證明,他們的五臟六腑,仍然是鮮紅赤誠的。
真琦英的雙目中生機頓逝,但身板仍然呈跪姿并沒有倒下。
原野三郎沉默了許久,上前撿起真琦英用來切腹的那把寶刀,默默的擦去沾染的幾滴血跡,收刀入鞘,轉身離開了指揮部。
這把刀要帶回京都還給真琦家,更要把存活下來的兒郎帶回京都整頓下來。
足利義滿戰前定下的一個月守備期,他們僅僅才堅持了不足半個月。
因此,原野三郎的下場,也必然如真琦英那般,只有切腹,才是唯一的出路。
橫亙在薛恪面前的甲府防線,就此結束了使命。
在當天夜里,原野三郎就帶著剩下的日軍,依托夜色,連火把都沒打,順著縱橫交錯的壕溝,摸黑遁向京都。
等到翌日一早,例行偵查的斥候發現后,留在薛恪面前的,只剩下一個空無一人的日軍陣地了。
“跑的倒是挺快。”
戰靴如愿以償的踏足到甲府的防線上,薛恪掃視四周,朗聲大笑起來:“一群東瀛倭寇,還敢妄圖螳臂當車的攔我煊赫王師,蚍蜉撼樹,委實可笑。”
跟薛恪的開心不同,參謀官還是盡到了職責,憂心忡忡的潑了一盆涼水。
“上萬人的撤退沒有任何動靜,說明這支軍隊的士氣和意志并沒有被完全炸散,他們是撤回京都不是逃回京都。”
是撤不是逃,這就意味著薛恪的戰略目標并沒有能夠實現。
“倒是本帥小瞧了這群矮子。”
任何一個民族到了即將亡國滅種的時候,能夠迸發出來的意志力和堅韌屬性都是極其強大的,尤其是,持續上千年的菊花王朝在凝聚民心士氣這一點上,遠比中國更有效果。
中國是流水的王朝更易,所以中國的王朝符號遠沒有文明符號的印記更深,老百姓對皇室的推崇只有當執政皇室的政策更利民的時候才會去擁戴。
一旦出了暴政,老百姓就會揭竿而起的推翻這一家一姓的天下。
中國是在大框架的文明下不停的涌現國家政權,而日本他只是一個國家。他的文明是不健全的照貓畫虎,比如師法中國,從文字到文化,繼而發展成文明,比如日本第一本幻想民族起源的歷史、神話傳說的《古事記》就是全部用漢字編著,日本文化經歷的宣佛、祭神最初也都是從中國過去的。
如果以文明的傳承作為一個國家和民族的根來說,日本文明本身就是中華文明的孩子和旁支延續,當然,只不過這個孩子,是只喂不熟的白眼狼那就是另一回事了。
但是這種文明的時間遠沒有成建制體系國家存在的長遠,所以日本的文明更易要比中國容易許多。
同一時間接觸西方文明,日本可以搞出明治維新,中國卻不行,因為我們擁有著極其久遠,一脈傳承下來的炎黃文明,我們不可能為了急功近利的建設一個所謂的師夷長技的國家就推翻我們所有已經習慣的文明生存方式。
無論誰想要做到這一點,都勢必會成為所有炎黃后裔的敵人,這是毋庸置疑的。
中國和日本不同的地方,各有優弊所在。
沒能夠摧垮甲府防線日軍的所有戰斗意志,薛恪固然是有些失望,但也僅僅一瞬之事罷了。
“本帥,已經依稀可以看到,他們所謂的平安京了。”
極目遠眺,薛恪享受的深吸一口氣。
即使這空氣里彌漫著渾濁的硝煙和血腥。
“薛帥,陣地上,還有幾千名傷殘來不及逃離的日軍遺兵,怎么處理?”
參謀官又想起這事來,小聲問道。
“傷殘的有什么價值?”
薛恪沒有開眼,淡漠道:“讓那些從軍處理掉吧。”
大軍自從踏足日本開始,無論是殺俘還是縱禍地方的屠戮,大軍中那五萬明軍都沒有參與。
人性的暴戾和獸性就是一只猛獸,殺戮、奸淫、搶奪就好比是喂食這頭猛獸的血肉精華,會讓這邪惡的猛獸迅速成長。
最后完全填滿人心,這五萬明軍兒郎就回不去本土中原了。
在西南,馬大軍就是因為殺得太狠、太毒、太絕,整個西南陣營里的近十萬明軍兒郎,現在只能駐扎在遙遠的伊斯綠堡。
這些人幾乎全部參與過最少一到兩次的屠城。
原本歷時多年練成的王者之師早就變成了馬穆魯克那般毫無人性的殺戮機器。
這支軍隊的眼里,除了朱允炆,誰都不值一提。
比二戰時期那支黨衛軍還要瘋狂。
因為他們早就在心底深處完成了自我催眠,認知中,這些讓他們欲望得到滿足的成就,都是在朱允炆這個皇帝領導下實現的。
這是很可怕的一件事情。
等這支軍隊在伊斯綠堡實現完所有的價值后,大明絕不會養出第二支這樣的軍隊。
朱允炆也絕不會允許再如馬大軍這般的鷹隼悍將用這種方式來練強軍。
倒不是說這群兵會在失去理性后反攻大明本土,而是這些兵一旦退役回國,這種戾性會使他們成為禍亂地方穩定和百姓安全的危險因子。
不是每一個兵都可以成為大富翁,因為他們從軍時期的放縱,他們退役之后的生活甚至很可能會因為格格不入而很快窮困潦倒。
誠然他們每一個是保家衛國的英雄,但國家總不能全部當祖宗供著,要花多少錢就給多少錢。
沒有錢,生活中當遇到一些難以抉擇的親情方面的困難壓力時,這些曾經在異域犯過屠殺、搶掠的狼兵,很可能會被戾性影響基本的理智與道德。
“是。”
參謀官領了命便離開,不再打擾薛恪。
平安京的毀滅,已經進入了倒計時階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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