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樣的房間、同樣的環境、不同的人。
再審察完陳天正之后,孫浩便馬不停蹄的進入到隔絕馬啟亮的房間,對后者進行審察,問題大多跟陳天正的相仿,但卻在結束后加上了其他的內容。
“馬啟亮,其父馬駿,洪武二十一年至洪武二十五年任泉州知府,洪武二十六年任福建右布政使,二十七年致仕。
同年,你金榜題名,錄進二甲補錄翰林院,算是父子交了一個好班,建文元年下放泉州,歷任縣主簿、縣令、泉州參政、泉州同知。
你在建文五年任縣令的時候,你們縣里的主簿正好是陳天正,那算是你們兩人第一次同衙理政。
后來,陳天正的提拔反比你快了許多,在你擔任泉州參政的時候,陳天正做了泉州同知,而后接了泉州知府。”
說到這里,孫浩來了興致:“說資歷,你比陳天正的資歷更深十年,論背景,你父子二人經略泉州兩代,門生故舊遍泉州。
這倒是奇怪的緊了,在自己的地頭,你反而被陳天正壓了那么多年呢?”
這話說的馬啟亮臉上帶了些許的不忿,一撇嘴:“我沒人家會拍馬屁唄,陳天正外號可是泉州第一筆桿子,自省考之后,連續在求是報上刊發文章十七篇之巨,深得內閣楊閣老歡心。
當初李清泉腐敗被殺,在知府衙門各級官員都還沒有自澄清白的時候,陳天正就去了南京,回來便帶病提拔做了知府。
人家朝中有人,我有什么?”
“所以說,你倆平時的關系很緊張對吧。”孫浩如是說道:“所以,當初陳天正上任尹始,再推行《外籍商人及非大明籍管理條例》時,你以影響泉州經濟發展為由,大做文章表態反對,而后便是大量外商出逃導致經濟受挫,泉州商會還組織了一次鬧事。”
這就是當初馬馳以民生大計恐嚇朱文圻后,朱文圻找到陳天正匯報,后者會一口說出馬馳的手段原因所在,陳天正與馬馳早就有過交手。
“這些信息不難查,尤其是對西廠來說。”
孫浩在向馬啟亮施加著壓力:“咱家現在很好奇,當初這件事是如何平息下來的?根據情報,沒有鎮壓、沒有武力壓迫,是泉州商會心甘情愿老實下來的,在這件事的后續上,你馬啟亮起到了紐帶的作用。
你拜訪過泉州商會的會長馬馳并談了近一個時辰之久,時間是,皇明三十六年六月十四申時,當日你去馬馳府上的時候,穿的是青煙瓷色便裝!”
馬啟亮的眼神一瞬間遍布恐懼!
西廠的無孔不入并不是說著玩的,不然誰會把這事記得那么清楚?
腦海里,馬啟亮開始回想起那天跟隨自己一道去馬馳府上的隨從,有自己的車夫、管家還有兩個侍衛。
哪一個是西廠的特情員?
自己的管家不可能,不然的話,西廠就一定知道自己的一切,沒道理再繼續審察了。
“你跟馬馳說了什么?”
孫浩繼續進攻著馬啟亮的心里防線:“陳天正跟你們做了什么妥協,讓你們最終選擇了以和為貴?
是不是放任你跟泉州商會合謀走私!”
噗通一聲,馬啟亮仿佛被抽走了脊梁骨一般,整個人從座位上滑落,摔倒了地上,雖然很快回過神來一口否定,但剛才的失態和糟糕的心理素質表現已經讓孫浩冷笑了起來。
“如實坦白還是想嘗嘗西廠的手段?”
這句話成了壓到馬啟亮的最后一根稻草。
竹筒倒豆子一般,將幾乎所知道、所參與過的一切全都供了出來。
馬啟亮就是泉州走私最大的指使者!
也正如房間傳聞中的那般,他馬啟亮還是馬馳的伯父。
馬啟亮的父親馬駿當年出了馬啟亮之外,還生了一個外宅私生子,也就是馬馳的父親馬博良。
因為當初馬駿貪污受賄,這些錢就都給了馬博良用來從商。
兩家是一家,但兩家又是兩家。
主支從政,旁支經商。
官商勾結,獨霸整個泉州。
“所以說,陳天正早都知道你們合伙走私的事情,是他跟你們妥協,允許你們走私,才換來的當初泉州的安定,是嗎?”
面對孫浩這個問題,馬啟亮反而迷糊起來:“陳天正不是已經招過了嗎?”
要說陳天正沒出賣自己,馬啟亮那是說什么都不信。
這也是為什么剛才孫浩一說起去年那起政治妥協之事時,就直接將馬啟亮心理防線碾碎的原因所在。
“實話告訴你,陳天正還護著你和馬馳呢。”
等到真相大白的時候,連孫浩都有種不可置信的感覺。
這、這事他說不過去啊。
“護著我?”
馬啟亮這個時候總算是冷靜了下來,良久后低頭苦笑兩聲,繼而仰天大笑:“對對對,他護著我,他能干出這種傻事來,他就是這么一個人。他娘的,搞得全天下就他陳天正是一個無私的好官,其他人全是爛官、糟官。”
對于馬啟亮魔怔般的哭笑,孫浩已經無心多做了解,因為他也沒必要跟一個死人繼續聊下去。
“通知特情處,立刻抓捕馬馳,看看都還有哪些人參與了走私,另向南京匯報,做好接盤泉州的準備。”
可以殺的人頭滾滾,但泉州的基本盤決不能亂。
這一點上,孫浩是帶著腦子來處理的。
交代完這兩件事后,孫浩又折返了陳天正的房間,打了后者一個措手不及。
很快,陳天正便似乎明白了什么,搖頭苦笑起來。
“馬啟亮那個不成才的東西,到底還是信不過我啊。”
既然孫浩折而復返,便是說明馬啟亮一點骨氣都沒有,把所有的一切都和盤托出,也就是所謂的認罪了。
馬啟亮認罪,孫浩自然就知道了他陳天正包庇、放縱走私的事情。
“咱家是來解惑的。”
孫浩再次坐到了陳天正的面前,沉聲問道:“你明明與馬啟亮政見不合,為什么到了這一步,反而要替馬啟亮、馬馳兩人脫罪,這種事,說不通吧。”
事已至此,陳天正便自嘲一笑。
“大概,是我傻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