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間寂靜的宛如鬼蜮,氣氛更是冰凍到了極點。
陳天正在沉默了許久后,拿起桌面上的毛巾擦拭掉臉上的汗水,全盤道出了自己所有的一切。
“是我在利用朱美坤的手,企圖借這把槍打擊馬啟亮的勢力,因為,風言馬啟亮是馬博良同父異母的哥哥,也就是說,馬啟亮很可能是馬馳的伯父。
走私一案,借朱美坤的手攻擊泉州商會、拔出包括葛飚在內所有與泉州商會有關聯的勢力,就可以極大削弱馬啟亮在泉州地界的勢力,方便我鞏固自己的地位。
所以我沒有選擇親自下場,是因為我擔心遭到馬家勢力的反撲,也是自從去年上任到今,我對于泉州走私視而不見的原因所在,朱美坤是宗親,來到之后就可以隨意調用在泉州的一些連我都無法調用的力量,便讓我抓到了這個機會。
如果朱美坤想要出成績展露自己的本事,他就一定會心甘情愿的來做這把槍。”
黨爭是一切上不得臺面事故的源頭。
這個回答應是合理的,孫浩也是頷首:“那你的意思就是說,泉州走私案里,馬馳和馬啟亮也是參與者,是吧。”
“不!”
出乎所有人意料的回答從陳天正的嘴里吐出,孫浩才剛端起茶杯都被晃了一下,茶水濺出了些許。
“什么?”
怎么都想不明白,陳天正會在這個時候說,馬啟亮和馬馳并不是走私的參與者?倆人可是黨爭,是恨不得你死我活的仇敵。
陳天正腦子有坑才會選擇這個時候還去保馬啟亮。
對于陳天正的為人,孫浩是不信其有如此之傻,所以孫浩抓住這一點追問道:“走私一案,馬馳和馬啟亮并未參與?”
陳天正苦笑起來:“我說不的意思,并不是說他倆一定無辜,也不一定有罪,因為我確實沒有任何的證據,包括說馬啟亮是否跟馬馳有血緣關系這種事,也都是幾十年前的坊間傳聞。
我是一名朝廷命官,是泉州的知府,我不能拿這種捕風捉影的事情來作為我攻訐陷害他人的武器,凡事要講證據。
我只是懷疑,所以我在利用朱美坤進行試探,無論是溫斌還是葛飚的案子中,馬啟亮都沒有任何的表態和袒護,在泉州商會的走私案中,馬馳也沒有任何參與的跡象,就我看到的來說,這兩人是否參與犯罪是不應該貿然下定論的。”
這番回答讓孫浩跳了跳眉頭,笑了:“倒是咱家眼拙,沒有看出來陳府尊還有這般心胸。”
對于自己和馬啟亮的關系如何,陳天正已經做過了闡述,那就是政敵,是對手,而且陳天正已經憋了心思想要一步步瓦解和動搖馬啟亮家族在泉州的勢力,好從中攫取更多的權力瓜分泉州。
兩人都是政治投機客,是趨利若鶩的鷹隼之徒,如今事鬧大了,別說有確鑿的證據,就算沒有一丁點證據,陳天正都應該一口咬死馬啟亮。
要死大家一起死,所謂臨死拉個墊背的。
只要陳天正咬死馬啟亮和馬馳不干凈,那這兩人就一定不干凈。
因為西廠可不會關心兩人到底有罪沒罪,不承認那就上大刑。
這倆人要是有骨氣,扛過西廠那幾關,那就鐵瓷無罪,要是抗不過去招了認了,那就沒什么好說的。
而現在,陳天正坦言還沒有找到馬啟亮、馬馳的相關犯罪線索,西廠跟人家倆人又沒仇,自然也就沒必要直接上大刑,做有罪逼供。
“那就接著往下談吧。”
順著故事的綱線,孫浩繼續著審察工作:“自現場人贓并獲之后,商務司很快就對泉州商會所有商人進行了調查,在調查的材料中正如你所說的那般,馬馳并沒有任何參與走私的跡象。
朱美坤找到你詢問下一步的安排,你提議釋放馬馳這也是合乎情理的,事情接下來的發展便是御前司免除了竇和作為泉州港監察太監的職責,收押回南京受審。
在這一天,一名刺客手持鋼弩,潛匿在泉州港不遠處一棟樓房內,一弩斃殺了竇和,炮制了泉州港刺殺案。
這件事的內情,你知道多少?
陳府尊,咱家希望你最好知無不言,因為,按照你之前的供述來說,你現在的處境已經很危險了。”
面對孫浩的恐嚇,陳天正苦笑搖頭:“刺殺竇和一案,我什么都不知道,當天天使駕臨泉州,我與知府衙門各司司正城外迎駕,而后便直接去了泉州港。
再去泉州港的路上,我們甚至都不知道天使是直接奔著竇和去的,因為我們一點風聲都沒有聽到,即使心里已經有了大致的猜測。
等天使宣布完罷黜竇和的命令后,緊跟著便是刺殺發生,說實話,我比天使更加的生氣,因為竇和此人一定是知道許多內情的,他活著對我的好處最大,或許就可以踐證我對馬啟亮、馬馳的懷疑。
我是最不希望竇和被刺殺的,不是嗎?”
又是個一問三不知,卻偏偏能說出如此多有道理的話來進行充分佐證。
孫浩合上本子起了身,他得去審察下一位了。
以現有的陳天正這邊的供述材料來說,陳天正已經算是坦白做了有罪供述。
知情不報犯了瞞上之罪,面對走私默許縱容犯了玩忽職守之罪。
雖然還沒有其他佐證來證明陳天正有貪污腐敗等罪責,但就目前兩條,加上泉州走私、官員腐敗,陳天正還要背上一條監管不力,負一定領導責任。
三罪相加,陳天正下半輩子也已是注定要在監牢內度過了。
若是皇帝心情不好,砍也就砍了。
對于一個很大概率死路一條的人,孫浩懶得再耽誤什么時間。
“安心在這房間內歇著吧,等所有人的審查結束,你會跟著這些審察材料一并移送南京。”
離開前,孫浩駐足門檻處,回頭說了一句。
“陳府尊,咱家還是要奉送你一句,做官就好好做官,少玩點火,水火無情,最后到底是會不小心燒到自己的。”
說罷邁步就走,身后,只有一聲嘆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