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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五十八章:永垂不朽

  在回太原的路上,雙喜到底還是在車廂內站不住,有些納悶的開口問道:“皇爺,李大寶的案子上,山西雖說無過但到底也不能說有功,而且山西其他方面也并不出彩,為何還要通令嘉獎呢?”

  對于朱允炆在法理和道德兩個領域之間的決斷,雙喜聰慧已經明悟,唯獨想不明白朱允炆為什么要嘉獎山西。

  “朕也是沒轍啊。”

  朱允炆搖頭苦笑:“李進這一嗓子算是把山西上下的魂都嚇沒了,朕不替他安撫山西,朕前腳一走黃福他們就得找太原知府的麻煩,那你猜猜太原知府會找誰的麻煩?”

  雙喜頓時不吭了。

  今天這案子固然不大,但影響不小,因為無論是雞毛蒜皮的家長里短,還是大到滅門抄家的人間悲劇,到了皇帝這里其實都是一樣的。

  如果攤著山西官員倒霉,恰好趕上朱允炆心情不好,一樣可以把山西官員殺個人頭滾滾,好比洪武年的楊靖案。

  皇帝是不講道理和律法的,因為皇帝的法權大于一切。

  雖然朱允炆不會這么做,但山西的官員心里哪里有底?當時幾百號人嚇得連魂都沒了,那種絕望的等待審判的滋味遠比挨上一刀更痛苦,如果朱允炆不安撫他們,他們絕對會搞死防控不利的太原知府。

  那后者的氣該撒給誰?

  只能是李進和李大寶兩個告狀的‘刁民’。

  朱允炆畢竟不能一直待在山西保護他倆。

  “朕把自己的大氅留給了李進,又安撫了山西官員,這件事就算是揭了過去,塵埃落定。”

  朱允炆打了個哈欠,側臥在軟塌上:“總不能為了李進兩個人,把山西的官員撤換一遍吧。”

  “皇爺圣明。”

  雙喜捧著杯茶送上去,嘿嘿笑道:“小到此間鄉情,大到家國社稷,無不被皇爺處理的圓滿通透,這份功力,奴婢這輩子拍馬估計都看不懂。”

  車轅在并不平穩的道路上往太原折返,顛簸搖晃的時間一久,朱允炆這眼皮子就開始打起了架。

  四周的黑暗越來越深,直至整個意志開始沉淪,最后被一道聲音喚醒。

  “皇爺,咱們到了。”

  驚坐起,朱允炆長出了一口氣,接過一杯熱茶一飲而盡,抬手一抹,才發現自己的額頭竟然滲出了不少的汗漬。

  搖頭苦笑:“朕竟然睡著了。”

  雙喜看的滿眼擔憂,接過茶船添上一杯:“皇爺您平素里太過于勞心傷神,為圣躬計,歇段日子才是。”

  “是要歇歇了。”

  朱允炆起身走到臉盆處擦了一把臉,抬頭看向銅鏡中的自己:“這幾年精力愈發不濟,是警兆啊,好在眼下蒸汽機總算是出來了,朕也算是心頭去了一塊重石。”

  自打登基以來,朱允炆每天基本都要工作到子時,天剛亮就爬起來繼續工作,如此往復十幾年,沒猝死都算是老天賞命。

  “身體是革命的本錢,朕的本錢看來比起爺爺是差遠了。”

  朱允炆苦笑不已:“爺爺三十年如一日的理政,盛時一日三朝,小到縣鄉瑣事都親自批示,朝野事無巨細皆一力操持,朕這整日偷懶反而還比不上爺爺,真是慚愧。”

  整理好自己的儀容,朱允炆才推開里間的門,慢慢走下車輅。

  身后的雙喜有心上前攙扶一下,到底是沒敢搭這把手。

  皇帝才三十多歲,正值盛年,從來沒讓人搭過手,萬一被人看到,風言謠傳就該甚囂塵上了。

  “今天再見到來送奏本的官吏你給說一聲,除了陜甘退耕和明聯的相關事務之外,國內的事,內閣自己拿主意就不要給朕發來了,一應奏本批完交給通政司留檔,等朕回去之后再看吧。”

  朱允炆邊走邊交代著,雙喜沒有搭話,倆人身后隨駕的翰林郎倒是一字一句的抄記了下來。

  “再給四叔說一聲,軍務方面除了西南馬大軍的之外,其他的就一概不要發來了,按照之前制定好的軍改落實就成。”

  一走進正堂,朱允炆也不用在端著,靠進太師椅內,等著隨扈們準備午膳。

  “還有,朕今年過年不回去了,讓他們自己過吧。”

  不回南京過年?

  這個消息著實讓雙喜有些始料未及。

  “皇爺,咱們這行程基本上都是定好的,三日后啟程,正好可以趕上小年那天回南京。”

  “不回去了。”

  朱允炆擺擺手:“山西都來了,朕就順道北上出關,去一趟漠庭。”

  聽到朱允炆要去漠庭,雙喜一邊準備著碗筷,一邊開口勸道:“這個節骨眼,漠庭可是冷的很,皇爺怎得想起去那了。”

  “朕去祭奠一下盛庸將軍。”

  朱允炆捧起碗來,卻遲遲沒有動筷:“當年盛將軍并數萬兒郎埋骨草原,這才有今日三部漠庭,有我大明邊疆今日太平,朕當年祭過一次,這些年就再也沒來過,今日既然已經到了山西,又逢年關臨近,當去一次。”

  “陛下仁義。”

  得知朱允炆北上的緣由后,雙喜也不好再勸了,只好悶頭說道:“奴婢馬上去通知陳將軍,順便派人通知南京和漠庭三部,準備接駕的事。”

  雙喜口中的陳將軍,是這次北上負責護駕的十萬大軍主將,五軍府的二品上護軍。

  “嗯。”

  朱允炆擺手:“坐下來一道吃點吧,吃完再去說。”

  主仆二人都安靜下來,開始埋頭吃飯,用膳之后,雙喜把隨行的御醫喚了過來,給朱允炆搭了個脈。

  畢竟朱允炆在車廂時冒出的那一頭虛汗,可是把雙喜嚇的夠嗆。

  好在御醫看過后也沒有什么大礙,左右無非是勞累過度,加上神經上老繃著一根弦,這次陡然輕松下來,這倦意就止不住的往出冒。

  “每日酉時臣會煎一副養神的藥,屆時還望陛下為社稷著想,服之將養圣躬。”

  看著眼前這碗騰騰冒著熱氣的苦藥,朱允炆不想喝也沒轍,只好捏著鼻子一飲而盡。

  “有勞了。”

  朱允炆揮手,御醫知趣告退,把前者留在床榻之上。

  藥雖苦,卻著實是良藥。

  還沒過多久,朱允炆就覺得自己這眼皮有些睜不開了,躺在榻上呼呼大睡起來。

  這一覺,竟讓朱允炆從傍晚直接睡到了翌日破曉。

  真正牛氣的,是朱允炆這漫長的一覺睡下來,竟然連夢都沒有做一個。

  這比起他之前,一夜七八個、甚至十幾個破碎夢境的睡眠質量來說簡直是不可思議。

  藥只是一味引子,真正起到作用的,還是朱允炆思想上那根繃了十幾年的弦松了下來。

  但不管怎么說,朱允炆又在太原逗留了幾天,直到整個人的精神幾乎完全恢復到了巔峰狀態,才在黃福等山西文物官員的列送下,開啟北上的道途。

  入了冬的草原沒什么好看的風景,加上朱允炆一進入漠庭區域,三部都護十幾萬大軍就加入進了護駕的隊伍,這一下就更沒有什么好逛的了。

  烏泱泱全是人頭,周遭更全是沖天的銳氣。

  “漠庭三部這些年發展一向穩定,向北向東,也擴張了不少。”

  三都戶之一的劉錚向朱允炆做了個簡短的匯報:“自捕魚兒海往北臣等前后滅、降了大約十幾個族群,這些族群都已經被遷往了遼東,少部分男丁比較多的,送去了北平修路。”

  捕魚兒海往北。

  那不就是深入到西伯利亞地區?

  幅員之廣,估計可以比肩整個大明了,但這時期的人口估計還沒半個遼東多。

  實打實的跑馬幾千里見不到一個村莊。

  開發是不可能開發的,一百年只能都不可能具備開發的能力,但扔掉不管又太可惜了,起碼在做地圖的時候,版圖會少掉一大塊,估計會有七八個江浙的面積。

  “既然那片土地上的生存種族已經被驅逐,你們三部如果有心的話,可以分一支遷徙過去慢慢繁衍。”

  在這件事情上,朱允炆選擇給漠庭三部高度的自治管轄權。

  占吧,占的越大越好。

  中央已經有了蒸汽機,早晚火車都會誕生,只要從北京建一條通往西伯利亞的鐵路,那就可以永遠的把漠庭拴住。

  這就是中國自古以來神圣不可分割的一部分了。

  “是。”

  劉錚雖然已經做了漠庭的大都護,但舉止言談都充滿了濃厚的軍人作風,脊梁挺得筆直,陪在朱允炆的身邊亦步亦趨的緊跟著。

  像一個警衛多過像邊疆重將。

  還是楊溥這位文人都護官跟朱允炆聊得更火熱些。

  “陛下的氣色越來越好,真是我大明乃至整個明聯的大喜事啊。”

  緩步前行的朱允炆笑著擺起了手:“朕在太原睡了足有七八天,整天吃完飯就喝御醫給煎的安神藥,喝完倒頭就睡,這氣色當然好了。”

  聽到皇帝連服了幾天藥,幾人的臉色都有些隱憂,楊溥感慨發聲:“當年臣剛剛錄進翰林院的時候做翰林郎伴駕御前,那時陛下嘗嘗理政至深夜,天不亮就醒,御醫多次勸諫,陛下言‘江山社稷之重,不敢懈怠絲毫。’以此為拒。

  今日得見陛下愿意安心將養圣躬,說明我大明總算是到了四海承平、蒸蒸日上之日,也說明我等為臣子者,足可以讓君父省心,這是對臣等最大的肯定啊。”

  同是姓楊,連這拍馬屁的套路和水平都相仿。

  朱允炆啞然失笑,倒也不以楊溥之媚而存偏見。

  做臣子的不拍皇帝馬屁,那才是說不過去。

  一行人走了能有大半個時辰,便是來到了東勝衛城外的英烈陵,到了這里,大家伙的神情都端肅了起來。

  戍守陵園有一個百戶的精兵,即使是見到朱允炆來了,也并沒有產生騷動的和任何雜音,仍舊眼神專注的盯著正前方,只是把自己的身板,挺的更加筆直了些。

  陵園是一扇拱形門,且高且寬,門頭為石刻的大字。

  “大明民族英烈陵。”

  門頭的左右兩側豎著刻了兩行大字。

  “民族大融合萬歲。”、“民族大團結萬歲。”

  這兩句是當年朱允炆親筆提的,肯定了盛庸和幾萬將士,與馬哈木、阿魯臺等人通力合作,攜手抵抗帖木兒的東征,并取得了一場偉大的勝利。

  為了保護草原各部族的安寧,盛庸和三萬余名大明健兒,不惜犧牲掉自己寶貴的生命,證明了以漢族為主體的大明海納百川,團結和保護各民族的偉大胸襟。

  朱允炆在門口肅立了一陣后,才收拾好自己的心情,邁步踩著一級級的臺階,向著陵園內進入。

  雙喜、劉錚、楊溥等并京營、漠庭大小武官數百人緊緊簇擁著。

  “當年盛將軍奉命為燕王爭取時間,以四萬騎硬撼十余萬敵,殺至險些盡墨,這才有了一戰定乾坤,開我大明北疆萬世太平。”

  一行人走過一排排的墓碑,直到最后來到山頂,這是一處寬敞的亭臺。

  亭臺的中心樹立著一塊巨大的豐碑,詳細介紹了盛庸的生平和他的功績,最后是一句朱允炆親寫的落款。

  “拯救草原各部的偉大的民族英雄盛庸將軍靈寢!”

  這座墓碑由一個小旗負責保衛,每每換班,在左右兩旁時刻都站著兩名護衛的兵士。

  朱允炆從右側的長案上取了三根細香,燃起后鄭重其事的微微鞠了一躬,身后眾人則無不脫下頭盔,深鞠一禮。

  禮畢,朱允炆上前將香插放進去。

  “所謂居安思危,越是生逢太平,越是要珍惜太平,感念太平之不易,感恩英烈之偉大。”

  朱允炆鄭重其事的說道:“所謂英雄,不過也是一群普通的血肉之軀,他們的生命一樣脆弱且只擁有一次,沒有重來的機會。而他們之所以是英雄,便是在危險來臨的時候,會勇敢的頂上去,為身后的同胞親人,將一切危險重擔扛起來罷了。”

  說罷,朱允炆注目又站了片刻,才折身走到一旁的長案邊,抄起一根狼毫,揮灑間寫下了四句短詞:

  “茲念英烈,高歌長行。

  魂斷埋骨,魄歸青冥;

  山河易貌,草木秋榮。

  維爾英靈,永照大明!”

  雖說水平拙劣不堪,但卻是朱允炆真情實感,眾人觀之,無不感受到皇帝在看向這座英烈陵時,眼神中那濃濃的深情與悼念。

  朔風很冷,但所有人的心,卻是暖的。

  (偉大的人民英雄與革命先烈們永垂不朽。)

  天才一秒:m.dushuzh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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