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京城里的混世魔王多不多?
這個問題若是問現在的朱文奎,后者一定會說,不看不知道一看嚇一跳。
厚厚一摞卷宗,還都是最近一個月內發生且未曾辦結的。
所謂的未曾辦結,并非是無頭懸案,而是有著明確當事人身份,卻遲遲懸而未決的案件。
這些案件都有一個共同點:雙方當事人身份懸殊化。
原告往往是升斗小民,而被告不是官宦就是豪商。
“既然每一個被告的身份都清楚,為什么到現在不見抓人來刑房斷案?”
朱文奎看向刑房的師爺,一個留著山羊胡,年邁五旬的小老頭。
“這個...”
師爺有些不安的雙手手掌來回搓動,也不敢欺瞞朱文奎,硬著頭皮照實說道。
“按照以往刑房的慣例,這種事最好的解決方法就一個字:拖。
左右無非打架斗毆,沒有傷人性命的大案,拖上幾個月,原告方的氣也就消的差不多了,自然不會硬著頭皮告下去,屆時后在找被告方拿筆錢出來,這事就算擺平了,皆大歡喜,嘿嘿,皆大歡喜。”
一番話說得朱文奎頓時有些慍怒。
“皆大歡喜?你指的是你們應天府和被告皆大歡喜吧,原告呢?”
“也拿錢了不是,現在咱們這南京城里,不知道多少都是靠這種方式改善家庭環境的。”
師爺恬不知恥的賠笑:“您想啊,老百姓一年才賺多少錢,挨頓打,傷一次胳膊腿,就能換幾十上百兩銀子,可頂得上干好多年了。傷筋動骨不也就幾月的光景而已嘛,要是傷的重了,再趕上被告方不差錢,賠千八百兩的案子也不是沒有過。”
朱文奎算是聽明白了,臉皮開始猛烈的抽動起來。
“所以說,只要是有錢,能擺平原告那一方,就可以想怎么打人就怎么打人,那既然原告可以自己花錢擺平,還要你們應天府做什么,還要刑房做什么,要律法做什么!
要你們這群廢物吃國朝的糧食做什么!”
朱文奎氣的一拍桌案,身后幾名西廠的番子下意識的把刀都抽了出來。
嚇得這師爺連著幾個小廝撲騰往地上一跪,渾身抖如篩糠。
“跪什么?本宮還能殺了你不成?”
朱文奎看得糟心:“本宮也沒權力想干什么就干什么,本宮的行為舉止也要受到律法的約束,但本宮是刑房的主簿,你是刑房的師爺,撤換你的權力還是有的,滾吧,滾回家養老去。”
師爺頓時叫苦連天,磕頭求饒。
下了他的職位可比拿他的腦袋還讓他難受。
在南京,刑房師爺這個位置可是個肥缺,經手每一個案子都能有好處可撈,每個月要吃拿卡要多少好處?
見這老頭還在這墨跡,朱文奎便更氣了。
“把他扔出去。”
兩個五大三粗的西廠番子走出來,如拎小雞一般就把老頭扥起來,直接把后者扔出屋舍,摔的老頭疼的哎呦連天,還沒等他叫喚幾聲,一個西廠番子左右開弓連續幾巴掌,馬上安靜下來。
灰溜溜的離開了。
“殿下您這剛到,就把刑房的師爺給裁汰掉,
將來這刑房的差不一定好做啊。”
“沒事,要這種和稀泥的廢物也沒什么用。”
朱文奎毫不在意的擺手:“你來當師爺。”
于謙頓時傻眼,指著自己的鼻子:“我這大明律背的不熟啊。”
“不熟可以學嘛,你那么聰明,不算是什么難題。”
把這個隨意的任命話題終結掉,朱文奎又把目光轉向書案前這一大堆卷宗上。
“挑個‘雞’出來殺一下。”
說是挑,朱文奎也沒有真個就去仔細摸排,隨手抄出一份來說道:“就他了。”
于謙湊過腦袋看,點頭:“挺合適。”
這是一起發生在酒肆內的傷人事件,被告姓張,醉酒后使喚府里的小廝打斷了酒肆一名小二的腿。
卷宗中除了原告那名小二的狀詞之外,還有一張附充的小紙條,詳細介紹了被告的個人情況和家庭情況。
張東升,其父為吏部郎中張東,所以他叫張東升,非常講理。
母親的娘家是富商,是應天府商會的副會長,主做鹽糧貿易,家私雄厚。
事件的起因還是在這張東升自身。
因其臉上長了不少的麻子,奇丑無比,生平最恨的就是別人喚他的諢號張麻子。
那日吃飯的當口,小二上菜的時候,多看了這張東升兩眼,就刺激到了張東升那脆弱的自尊心,加之醉酒,便怒氣勃發的打了小二一頓,小二也是年輕,氣的怒罵張東升的諢號張麻子,張東升自然氣火攻心,回府喚上幾名小廝趕回去報復,生生打斷了小二一條腿。
“一個小小的張麻子還敢如此囂張,辦他!”
原告小二的狀詞寫的十分明白,朱文奎馬上下令道:“去,把這個張麻子給本宮抓回來。”
“等一下。”
眼瞅朱文奎馬上就要抓人,于謙先開了口。
“殿下,這卷宗里除了原告的狀詞之外,可一份證人的證詞都還沒有呢,萬一這張麻子來了不認,還得把人放了,有損殿下的顏面啊。”
自古有話,公說公理婆說婆理。
沒有證人證詞,張東升一口咬定他不知道此事,萬一要是小二自己摔斷的呢,誰也沒轍。
“有道理。”
朱文奎頷首,看向于謙:“那就派人先去那酒肆,找到老板和幾名當日知曉的酒客,請回來先把證詞給做咯。”
“誒。”
于謙應上一聲,走出屋喚過幾名刑房的文書,寫了封手條,蓋上刑房的印遞給后者幾人。
“到班房調一隊捕快,去酒肆找幾名證人回來。”
幾人領了命離開,迎面撞上了一名大內服飾的宦官,忙嚇得閃開避讓。
小宦官身后還跟著一人,穿著西廠的番子服。
“大皇子殿下,奴婢奉皇命來的。”
進了屋,這小宦官磕頭見禮,便把自己的來意說出。
“陛下擔心大皇子的安全,特意讓奴婢帶個會易容術的奇人過來,幫大皇子隱瞞身份。”
朱文奎和于謙幾乎都下意識的看向對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