讓內閣的幾位閣臣在求是報上面來一次登臺亮相。
楊士奇這個提議讓朱允炆頓時有一種醍醐灌頂的感覺!
這小子,竟然猜透了他的所思所想以及求是報的創刊本質。
內閣能有什么人?
郁新,洪武年進士,一步一個腳印熬上來的,躬耕戶部是個干吏,天下人都有三分耳聞。
方孝孺,儒林領袖,士族并舉的大才,雖然水分較大,但名氣也是最大的。
解縉,自幼神童美名,天下人也都耳聞過。
最后便是內閣首輔楊寓,他在地方哪有什么名聲啊,就算是自蘇州府找一個學子,你問他認識楊士奇嗎,那學子也是鐵定一臉懵。
千金市馬骨的典例,舉凡是讀過書的儒林學子沒有一個不知道了,而楊士奇和解縉,就是這么兩塊大明政壇最耀眼的‘馬骨’!
今年才剛剛三十六歲的楊士奇,已經做到了內閣首輔的位置上,而距離他入仕翰林,還不到六年!
朝堂上是怎么風言他楊寓的?
佞臣!讒臣!
本事多少沒看出來,倒是這拍馬屁的功夫天下一流;揣摩上意、工于心計,吃相難看,黨同伐異。這些都是朝堂袞袞群臣對楊士奇的直觀印象。
連朝廷之上的同僚都是這么看待他楊士奇的,那地方上沒有跟他楊士奇有過接觸的那些各省藩臺、府縣官吏又該如何看待這么一顆突然乍起的政治巨擘?
“此獠必是千古不出的奸佞讒臣,方能如此深得帝心,迷惑帝聽,以至于步履青云。”
這些背后地方的壞話,都不用猜想也必然是如此的。
而在儒林士子之中,在這個年頭,沒有媒體電視新聞的年代,又能有幾個知道他楊士奇的?
內閣首輔是誰,最底層哪里知道?
而一旦登報,刊文天下。那楊士奇的名聲可就在儒林之中‘臭’不可聞啦。
吃不到葡萄說葡萄酸可是人之秉性,楊士奇三十六歲文華柄國,這讓地方上那些三四十歲的舉人還活不活了?
除了謾罵腹誹之余,天下人又會不會很羨慕他楊士奇?
又有多少人一邊嘴上罵著,一邊又自己偷摸的效法學習呢?
原來,當今皇帝天子就是一個昏君,只要我等摸明白了帝心,就可以一朝法效楊公,入閣為相,宰執天下!
再結合求是報的刊文規則和獎勵,由不得地方這些學子不絞盡腦汁的在這上面做文章啊。
他朱允炆前腳發了一份詔書,后腳,地方上這些干啥啥不成的學子就要懸梁刺股的揣摩帝心,然后發表迎合拍馬的文章!
忠臣未必是讒臣,但是讒臣,一定是忠臣!
因為讒臣都天天憋著腦子想怎么拍皇帝馬屁了,就說明他知道,他的富貴榮華都掌握在皇帝的手里,他不忠于皇帝,忠于誰?
忠于祖宗嗎?
祖宗都死多少年了,慢說冒煙就算是炸了墳,又能給后代兒孫多少財與權?既然啥都給不了,嘴上說著,誰心里還拿祖宗當回事?
當年藍玉捕魚兒海大勝,俘虜了十萬北元王庭押解回南京,太祖皇帝要斬盡賊首悼祭先民的時候,這滿朝的官員不也已經忘了祖先的苦難,以無辜論來勸嗎?
楊士奇已經搞懂了朱允炆的迫切,皇帝現在需要的不是能臣,而是讒臣。
越沒有底線越好!最好全天下的學子能在未來幾年內,全變成他楊士奇這個‘樣子’。那皇帝就可以放開手腳的,來對這個江山社稷進行大刀闊斧的改制了。
朱允炆嘴角掛起了笑,他簡直愛死了這個楊士奇。
他只知道歷史上的楊士奇很有名,做了四朝的內閣輔臣,名聲秉性到底如何他不知,但在這個時間節點,為了位極人臣,為了首輔之位,楊士奇已經徹底‘黑化’了。
嗯,在天下人眼里算是臭名昭著,但在他朱允炆眼里,楊士奇絕對是現在大明上下最有能力的一個大臣!
“既然士奇都已考慮得當,那此事就由士奇來操持吧。”
朱允炆端起香茗細品:“趕在元旦前把草版做出來,拿進宮給朕看看,如果沒有問題,通政司就將草版派快馬發往地方,爭取偏僻如四川,這求是報也能在半個月內盡早面世。
對了,郁閣老方才說財政這一塊的想法,草版上也騰出個位置,詳細的細賬就算了,報個大概的粗數,方便跟前朝做個比較就成。”
皇帝特意點名了郁新方才的建議卻沒有提起解縉和方孝孺,四人心里便都明白過來,朱允炆這是瞧不上此二人的看法啊。
被無視和忽略的兩人俱都有些尷尬的苦笑,但也知道自己本身在內閣的存在感就比不上人家楊士奇和郁新,倒也不至于太過難受,都站起身躬禮告退。
郁新和楊士奇本來也是打算告退離開的,卻見朱允炆抬了下手,便知道皇帝還有事,便又都老實的坐了下來,靜候下文。
“朕這邊還要兩件事,你們記一下等回文華殿的時候一并處理了。”
朱允炆一開口,倆人就打袍袖中取出一份隨時攜帶的題本來,他們現在都養成了習慣,只要面圣,就隨身帶著一個小本本,時刻準備著銘記圣訓。
這種習慣很值得表揚嘛。
等雙喜給倆人遞上毛筆,朱允炆便含笑開口道。
“第一件事,就是那景清自貴州回來了,貴州都司早前涉及改土歸流,朝廷四年間撥付兩百萬兩專款到底怎么被揮霍的事,內閣早些查清,該怎么法辦就怎么法辦,絕不姑息留情。
第二件事,也跟這貴州有關,貴州地力貧瘠,土民的生存也一向困苦,朕打算給他們另謀生路,太祖年曾有過兩次強行遷移,雖說難免動了刀兵,但那也是因為朝廷給的好處不多,那時候國家窮拿不出多少好東西而已。
現在不同了,朝廷要錢有錢,要糧有糧,所以朕就打算學太祖,再來一次大規模的動遷,著貴州、湖廣和福建三地的軍衛所一起,遷三萬貴民往臺灣,沿途的官倉全力供給,絕不能餓著。
每一戶,朝廷另給予一百石糧食,并且等到了臺灣,按丁口人頭,一人給與二十畝田,再免五年糧稅。”
遷貴民實臺灣。
這就是朱允炆打算動貴州土司根本的手段了。
之前改土歸流,無非是一種懷柔的手段,貴州土司的需求不單單是獨立自主,人家是奔著科舉做官、奔著進中樞來的。
這些權利,他們作為大明這個國家的一份子,朱允炆暫時卻還給不了他們。
古代的時候,國家概念是極其淡薄甚至可以說是沒有的,老百姓根深蒂固的是民族概念而不是國家概念。
這就好比張紞在云南,因少民政策搞的一塌糊涂,貴州幾任同知也搞得一塌糊涂,究其根本,因為他們都是漢民,所以施政的時候難免偏袒。
連飽讀儒學書籍,向往同化教諭的漢官都一碗水端不平,讓那些少民的土官做一省藩臺,那么那個省最終的結局,一定是會獨立出大明的!
這真不是朱允炆的歧視偏見,而是無數的歷史已經充分的證明了他說的話不是空泛之言。
處理貴州、兩廣的事,太祖是一眼看穿了本質,所以一直以來都是用強軍輔以遷移舉措,而自太祖之后,哪一任皇帝都不想大動兵戈,便一直是以懷柔處置,厚賞土官錢糧換其恭順。
以至于有明一朝,土官的叛亂自明初一直持續到明亡。
他們擾亂了大明,明亡之后,那些土官以為同時少民,他們可以等來一個能夠理解他們的新的統治者?
結果他們迎來的是殘酷的屠刀和‘一勞永逸’政策。
也不知道他們毀滅的時候有沒有懷念大明?
真正的國家概念的誕生,是當自己的國家被別的國家侵略時,才會讓大家誕生這種概念。
就好比抗日時期,日本人的眼里只有中國人,而不會劃分民族來區別對待,所以大家幾十個民族團結在一起對抗外侵。
一個群體受到外部傷害,如果傷害是特定針對這個群體的某一個個體,那么這個群體會自動四散而逃,是為大難臨頭各自飛。
如果這個傷害是全面性且不具備單獨針對的行為,那這個群體中的所有個體就會自動抱成團來進行對抗。
這種情況下,就是民族概念向國家概念的轉變。
而隨著國家概念日益深入人心,民族概念就會隨著時間長河逐漸淡化,最終被淹沒。
以史為鑒,既然現在的大明想要催生國家概念還需要時間,那他朱允炆就不會給大明留下任何的不穩定,所以他也要學太祖的行徑來處理,當然,他現在的家底子比太祖年那兩次要厚實的多,他自己也比太祖大方的多。
“可以跟那些土民都說說,臺灣是個好地方,沿海的話除了耕種還能漁獵。”
說到這朱允炆又想了起來:“當年撤故澎湖巡檢司的時候,臺灣的許多土民不都被太祖遷往了福建嗎?這一次整好也順便問一下,有沒有愿意回去的,這一次都打包過去。”
多整點老百姓過去,最好弄夠個一二十萬,這樣也好夠臺灣那批學子來管理,不然一座荒島帶著兩三萬連語言都不通的土著,他們去那里就毫無意義了。
至于武力保障這一方面,擴軍之后的閩浙水師其中一部份現在就屯在新竹,等轉過年,兵部清查名冊,自然還會有一批年齡到線由于換防而沒有來得及清理的老兵被裁汰,屆時后都送過去成立軍戶所。等貴民實臺灣之后,朝廷在那邊為統治做好的準備就比較充分了。
倆人都一字不差的記了下來,然后便紛紛起身告退。
他們沒有提出諸如萬一強遷不利的無能問題,皇帝都說了,學太祖!
為大明和貴州之長治久安,這一次,一口氣遷三萬丁口!
或許在這次強行動遷中,難免會有刀兵產生,但是不遷,等這群土官將來又鬧事,那群被他們蠱惑的土民只會向大明發動更猛烈的叛亂,到那個時候,朝廷強軍壓境,土民只會死傷更加慘重。
與其讓他們動亂幾十年,甚至有可能幾百年,那朝廷真的不如一次大規模的動遷來的更溫柔,更仁慈。
削減了這群土官叛亂的基本實力,也是騰出了土民大量占據的土地,實漢民與其中,互有往來走動,等那群上了歲數的土官一死,地方上朝廷支持漢民為官,幾代之后,自然徹底同化。
打發走兩人,朱允炆便起身舒展了一下筋骨,長出一口氣。
“不知不覺又做到中午了,時間吶,過的真快。”
雙喜輕聲一笑:“陛下,再等幾日過了年關,太后和皇后那,您可還有一件大事要應付呢。”
朱允炆頓時面上一僵。
他這個皇帝推了一年的選秀,跑不掉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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