激戰僅僅持續了不到半個時辰,隨著晌午的陽光透過陰云灑落在大地上,初冬的殘陽掠過,榆關西城門外,已是一片滿地狼藉。
宋軍埋伏了兩千槍手,配合城里數百士兵,對洶涌而至的遼人展開了猛烈攻勢。
那種情況下,大堆遼軍士兵聚集在西城門口附近,直接變成了宋軍的活靶子,可以說是損失慘重,到處都是尸體。
中彈未死者,當場斃命者,或者馬匹受驚導致士兵摔下來摔傷者躺了一地,各類哀嚎聲音不絕于耳。
狄青冷酷地下達了清掃戰場的命令,把還未死透的敵人送上西天,去見遼人信奉的佛教如來,接著就下令趁著新的遼軍還未來之前,馬上開始向城中搬運火炮。
只是讓他沒有想到的是,遼人那邊逃走之后,就又席卷而來。
因為在述律啜里吉背后還有一支一萬余人的渤海、女真隊伍,得知前方榆關被宋軍戰局,在逃走的述律啜里吉的鼓動下,領軍將領馬不停蹄地率領人馬向榆關殺去。
之所以毫不停歇,是述律啜里吉等人逃跑之后,便遠遠地召集殘兵,觀察宋人城池情況之時,發現宋人正在從船上卸載火炮下來,猜到他們肯定是要在榆關上安裝火炮,因此這才急不可耐地前來進攻。
畢竟一旦宋人安裝好火炮之后,再配合步槍兵守住西門,又有河上船只掩護,那么整個榆關就如同鐵桶一樣,就再也無法攻下了,因而遼軍才如此拼命地想要阻攔宋軍火炮入城。
不過那已經是晚上的事情了。
而就在狄青斷絕榆關通道,來一名遼軍殺一名,來一隊誅一隊,來一軍砍一軍的時候。
西北戰事也幾乎進入了尾聲。
李元昊站在山巔,遠眺東南方,大量宋軍被沖得七零八落,其余宋軍留下一地尸體,狼狽而逃,身后則有無數西夏士兵拼命追趕,可又追不上。
因為一來宋軍不缺戰馬,二來身背火器,被人追趕的時候,可以在馬上往后射擊,以至于西夏人不敢追得太靠近。
這種情況下導致西夏人很難在宋人士兵被轟炸之后,通過近身冷兵器作戰繼續擴大戰果。
‘可惜了。’
李元昊舔了舔干燥的嘴唇,這是西夏七里平,也是宋軍直奔興慶府最近的道路。
他千辛萬苦謀劃,把主力藏得那么嚴實,最終戰果卻不是很理想,宋人來了一萬多人,卻也只是在最初期的火炮攻勢下,死傷了可能不到千余人而已。
‘本來宋人沒有那么多戰馬的,都是上次和談,被人家逼著簽訂條約,以至于讓宋人擁有了那么多戰馬。’
‘不過也是無奈,賣了那么多牛羊馬匹,才能造出這些火炮過來,有失就有得。’
‘算了,能成功伏擊到宋軍已經很不容易,現在趁著宋人大敗,我們也可以收繳他們的戰利品,甚至順勢一路猛攻,攻下他們的邊寨。’
李元昊心里想著。
宋真宗時期,由于他爹李德明與大宋關系不錯,因此當時青塘與西夏都保持對大宋的戰馬供應,造成那時大宋戰馬的價格比較穩定,一般的戰馬維持在20貫左右,好一點的也才50貫。
可到了他在位期間,從景佑年開始,就禁止對大宋進行戰馬輸送。再加上遼國的持續封鎖,讓大宋那邊獲取戰馬的難度日益上升,戰馬價格一路狂飆。
根據北宋中期官員畢仲詢的《文獻通考》記載,從寶元年到康定年再到慶歷年,當時戰馬價格從六十多貫漲到了一百多貫,好一點的戰馬甚至一度到一百五十千錢,也就是195貫的價格,可見戰馬有多昂貴。
這使得宋朝非常缺馬,沒有機動性的情況下,在與西夏的戰斗當中屢戰屢敗,幾乎沒有任何還手之力。
現在卻不一樣了。
由于宋朝逼著李元昊和耶律宗真簽訂了合約,不許他們再禁止戰馬輸送,加上遼國為了換取所謂“歲幣”,用三千匹沒有閹割過的優質戰馬,差不多是166貫每匹的價格換到了五十萬貫,讓宋人可以培育戰馬。
在這樣的情況下,青塘、西夏、遼國三方輸送,戰馬價格一路狂跌,從慶歷元年開始,最初要一百多貫一匹的戰馬,到第二年就跌到了八十貫,到如今更是只要十多貫一匹。
有了戰馬之后,宋人機動性大幅度提升。雖然重型火炮跟威遠炮等野戰炮的機動性還是提不上來,可有火槍的宋人已經是非常強悍了。
李元昊能夠設伏,利用火炮擊潰任福率領的繞道奇襲的宋軍,再讓以冷兵器為主的騎兵追殺,已經算是奇跡。
“報!大王,壞事了。”
便在李元昊遠眺東南方,看著手下士卒一路追殺潰逃的宋軍時,一騎飛奔而來,面色惶恐。
還在山坡下,就被李元昊的親衛隊給攔住。
但李元昊也聽到了聲音,扭過頭面沉如水地道:“讓他過來。”
“是。”
親衛隊應下,放那騎兵過去。
騎兵飛奔到近前,他渾身臟兮兮的,頭發都成綹子,艱難翻身下馬,哭喪著臉道:“大王,宋人攻破了卓啰城與邈川城,我軍慘敗!”
“什么?”
李元昊差點沒穩住身子從馬上掉下去,還是旁邊親衛扶了一把才不至于跌落下馬。
這個消息太令人震撼了,以至于李元昊原本剛剛擊敗宋軍的喜悅全部消散,換來的是頭暈目眩,整個人現在就只剩下一種接近崩潰的感覺。
因為對于他來說,現在就是撿了芝麻丟了西瓜的事情。
要知道此次李元昊的戰略任務主要還是掩護遼國進攻,其次則是奪取青塘,然后在西線自己的地盤上擊敗宋軍。
本來他是想著先讓青塘和卓啰城那邊頂住宋人的主力,他先率領西夏的主力迅速完成對宋人偏師的打擊,隨后馬不停蹄地趕往西邊,集結全西夏的兵力,對宋軍進行迎頭痛擊。
如此一來,他就在自己的地盤上完成了兩次反擊戰,哪怕宋人有火槍,可他占據地利優勢,有他們自己西夏的火炮,想來擊退宋人應該是無礙。
到時候不僅完成了牽制宋軍在西北的兵馬任務,還能謀取青塘,擴大他們西夏的實力。
哪知道西面戰場敗得也太快了。
要知道他可是在半個月前才出發過來的,再加上宋軍進軍時間,這就意味著宋軍可能最多也就數日時間就攻破了二城,這與他想象中至少堅持一個多月完全不一樣。
“野利旺榮是干什么吃的,他當初說好至少能守住兩個月,怎么才短短數日就被攻破了?”
李元昊回過神來,歇斯底里地怒吼道。
報信的士兵哭喪著臉道:“宋軍趁大雨無法動用火器,也無法出城查看的時候,在南城門外布置了炮兵,等大雨停下后就轟擊了南城門,野利將軍猝不及防.若不是那場大雨.”
大雨?
李元昊愣了片刻,雨中火炮確實無法發射,似乎好像也怪不到野利旺榮。
但他還是甚怒不已,若非知道此時抽刀殺人會令軍心渙散,恐怕現在就想宰了眼前報信的士兵。
“鳴金收兵!”
李元昊大吼道。
“大王,此時我們應該趁勝追擊才是,怎么能收兵呢?”
旁邊有將領勸道。
現在埋伏了宋軍偏師,正該擴大戰果。
再怎么樣至少也要殺到宋軍,四處劫掠一番以彌補他們西夏的損失,眼下收兵的話,就虧大了。
然而李元昊卻怒火中燒道:“再不收兵,等人家北上攻破興慶府嗎?蠢貨!”
現在西線已經崩潰,卓啰和南失守之后,就意味著宋軍可以長驅直入,北上直接攻打李元昊的老巢興慶府。
為了擴大戰果連家都不要,相當于為了一座上路一塔放棄水晶基地一個道理。
李元昊再蠢也不可能犯。
當下李元昊就急忙勒兵回防,不管有沒有把卓啰和南奪回來,至少也得保證宋軍不再繼續北上直取興慶府。
西夏五月份占據青塘,宋軍八月份展開還擊,不到半個月的時間,陸續把青塘收復,并且又攻下了西夏的卓啰和南地區,戰果可謂是非常豐厚。
等到十月份的時候,李元昊率領主力大軍回援,卻被張亢與景泰率軍擊退。
直到此時西北的韓琦才知道李元昊居然藏了主力,不過也沒什么用,雖然擊敗了任福,但大宋的戰略任務卻已經完成,成功地拿下了大片領土。
十月上旬,遼國那邊戰事才剛剛打響,范仲淹率領河北路大軍包圍遼國析津府,狄青領偏師自海上出發,斷絕榆關通道。
汴梁這邊倒是還尚未得到戰報,畢竟離得太遠,在沒有電報的年代,想要得到析津府的戰報已經是四五天后的事情,得到榆關方向的戰報,更是可能得至少半個月才有消息。
因此政制院這邊卻還不知道狄青那邊的情況。
他們最近正在忙著另外一件事情——政制院十月份改組之事。
從景佑三年九月份成立政制院以來,這個部門就已經制定了相關的規章制度。
按照大宋最高憲法賦予的權力,政制院全稱為“大宋國家政務發展與制度革新院”,簡稱政制院。
這個部門總攬全國政務,對除了政制院同知以下的所有官員都擁有一切任免權力,對所有部門起監督、管理、決策乃至執法權,擁有除軍事以外的一切權力。
可以說政制院就相當于古代丞相擁有的相權,政制院知院趙駿就是擁有除絕大多數禁軍以外,擁有廂軍和皇城司禁軍指揮權的皇帝。
說趙駿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顯然是有失公允,因為名義上的上面那位,也經常被他威脅、恐嚇、CPU,甚至是毆打。
所以如今趙駿權勢非常大。
十月八日的早朝結束之后,趙駿就端著一壺茶坐在了自己的辦公桌上,旁邊晏殊正在和他閑聊。
“今天早朝還是挺熱鬧啊,官家當場奪情了宋公和蔡公,他們就又能連任了。”
“但與之相對的,他們自然也要放棄推薦的權力。”
“有舍才有得嘛。”
“怎么感覺拉日叔你好像很高興的樣子。”
“哪有,不過漢龍你的地位卻是穩如泰山,當年你還跟老夫說要當常務副皇帝,怎么樣,現在如愿了吧。”
晏殊笑著說道。
早上政制院改組的事情已經提上日程,蔡齊和宋綬裝模作樣地上書表示要辭職下崗了。
畢竟現在朝廷有規定,州縣以下依舊是按照以前一樣,三年磨勘,也就是當三年知州或者縣令就應該調任它地,這也是為了防止知州和縣令在地方上與地方勢力勾結,從而墮落腐敗。
路以上就屬于高級大員,五年一換。包括各路轉運使、安撫使等五司主官,還有政制院下轄的五十多個部門主官,都以五年期限。
政制院是個例外,可以干兩任,總計十年。
然而趙禎當場宣布,趙駿這個知院不受任期限制,可以一直當下去,引得朝野震蕩,很多官員頗有微詞。
雖說趙駿受到整個政制院宰相以及他們附屬勢力的支持,而且他自己也有不少小弟,如李迪、夏竦、楊察、楊告、趙抃、陳希亮等,在朝野當中勢力很大。
但丁謂當年權傾朝野都還有無數人反對呢,更別說趙駿這個非進士出身,又不是下級官員步步升上來的黑馬了。
一步登天聽著舒服,可也必須要承擔的是無數人的嫉妒、眼紅、不服。
所以這十年來趙駿看似一帆風順,可朝野上下很多人看著,稍有不慎,就是無數人上書彈劾。要不是政制院諸多宰相和趙禎的態度堅決,怕現在也早就下臺了。
“拉日叔你這話說的,你這個老同志覺悟還是低了,官家和萬民百姓把這個位置給了我,我要做的就是服務于官家,服務于大宋,服務于萬民百姓,怎么能說我是常務副皇帝呢?”
趙駿瞇起眼睛喝了一口老干部茶,那狡黠的眼神就像是一只小狐貍。
在官場浮沉也那么些年了,又跟著呂夷簡這個官場斗爭經驗極為豐富的老狐貍學了那么久,總該是增長了許多智慧。
“你呀,在我面前還耍滑頭,都是知根知底的人,用得著這樣打官腔嗎?”
晏殊笑著調笑了一句。
自從呂夷簡和王曾下崗之后,他現在就隱隱取代了呂夷簡的位置,只在趙駿之下了,兩個人說話自然就沒有那么多顧慮。
畢竟晏殊的政治態度其實一直很明朗,那就是做個政治不倒翁,不偏不倚,站在絕對中間的位置。
而且即便趙駿推行什么政策,他也是全力支持的,那自然也就無需當外人看。
兩個人說話間,外面就有政制院的值班官員匆忙進來道:“知院、同知,西北戰況報告,我軍已經攻下了青塘和卓啰和南,現在李元昊正在率軍回防。”
“哦?”
趙駿接過那官員給的戰報打開掃視了一眼,這是韓琦的上書,向政制院說明了一下現在西北的情況。
“韓琦很急啊,聽說他甚至親自抵達了前線觀戰,催促將士們奮勇殺敵。”
晏殊湊了過來。
趙駿笑道:“政制院改組在即,他能不急嗎?不過也沒他的份,就算有人舉薦他我也不會答應的,這人打仗不行,搞政治是一把好手,不過資歷太差,政制院需要的是一群老成持重的人。”
這話也明顯,意思就是政制院需要一群老頭。
倒不是趙駿打壓年輕人,而是他需要考慮自己的利益。
政制院年輕化是一件好事,然而越年輕就越說明有自己的政治主張。
像慶歷新政那群新黨,還有后來的王安石、呂惠卿等人,都是三四十來歲,年紀輕輕就當上了宰相,然后大刀闊斧的改革。
若是他們進政制院,有自己的政治主張,與趙駿的政治主張違背,顯然就可能會造成政制院內部不穩定。
所以進來一群老頭更容易控制。
老頭年紀大了沒那么大動力搞改革,政制院自然也就變成趙駿的一言堂。
雖說這樣做好像有點打壓異己的意思,然而很多時候就必須要這么做才能維護得了自己的政治利益,否則就可能會造成政治權力的流失。
而且這已經是最溫和的方式了,相比于后世西方政治選舉,馬克吐溫那篇《競選州長》都算是正當競選手段了。
何況趙駿現在在搞的是強人政治,以強大手腕讓國家發展起來,肯定是不會提拔一些阻礙進來給自己找不痛快,因而在政制院入選宰相的時候,他肯定是要親自把關的。
晏殊自然也明白他的意思,笑了笑道:“既是如此,你自己好好把握就行。”
“現在咱們在西北的戰略任務就算是完成了,奪了西夏的那么大片土地,也該西夏肉疼了,接下來就讓韓琦好好守著西北吧。”
趙駿想了想,隨后說道:“從今年開始,讓韓琦嚴厲打擊西北的走私商販,斷絕與西夏的一切商貿活動,并且嚴厲制裁他們,不允許任何西域商人與他們貿易,我要在接下來的幾年時間內,讓西夏經濟陷入癱瘓,讓他們內部自己土崩瓦解。”
謀劃如此這久,到了今日就該圖窮匕見了。
西夏和遼國都大力發展軍火去了,而且整個國家的經濟命脈都被宋國控制。現在開始經濟制裁,沒有了商業,他們的牧民沒有了茶葉、鐵器來源,他們的牛羊無法售賣,冬天來了就只能凍死。
到時候整個草原都將陷入經濟崩潰,恐怕要不了多久,都不需要大宋出手,西夏和遼國就會陷入內亂,從而讓大宋輕易擊敗攻占。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