政制院換屆,有資格入選的總共十五人。
除了十三個重要部門的尚書、御史臺、諫臺一把手以外,還有曾經的候補同知晏殊、范仲淹。
呂黨提名了五個,晏殊、程琳、章得象、陳執中、賈昌朝。
王黨則提名了四個,鄭戩、韓琚、葉清臣、蔣堂。
趙駿提名了三個,范仲淹、李迪、李諮。
這樣就只有吏部尚書李若谷、稅務部尚書胡宿、警察部尚書杜衍這三個沒有后臺的人不能入政制院。
臺下三人臉色如常,對于這個結果其實早已經知曉,倒也并沒有感到意外。
唯獨一人以怨毒地目光看向了呂夷簡和趙駿一眼。
此人正是財政部侍郎夏竦。
夏竦跟呂夷簡有怨,自然就不可能當上重要部門的尚書。
但他也是個對權力欲望極大的人,當初見識到了政制院的強權之后,就極為震撼,因此定下了將來入政制院的目標。
可惜的是他運作幾年,始終未能先當上各部尚書,再等到政制院換屆的時候一舉入院。
其中自然是呂夷簡打壓的緣故。
然而在剛開始各部門改制之時,他當時是很有希望拿到一個尚書位置。
只是趙駿的一句話,就把他打回了原形。
沒辦法。
劉元瑜那次事情確實沒有證據,可就算沒有證據,趙駿也懷疑是他干的,自然對他很不滿意。
那次事件后夏竦腸子都悔青了,哪怕是覺得趙駿年紀輕輕上位不合理,卻也明明可以跟旁人一樣,先看看局勢再做決定,為什么就改不了嫉妒的老毛病,多那一句嘴慫恿沒腦子的人去沖鋒做什么?
可這種事情本來就難說,誰又能料到堂堂一個三司副使,說被擼就被擼了呢?甚至后來還被抓了,反而更彰顯政制院的權力,實在是讓人想破腦袋都想不明白。
所以怪就怪在夏竦錯誤地判斷了形勢,還是拿以前那種言無非罪的官場潛規則去考量,以為就算是彈劾趙駿,也不會有什么事。
卻不知道知院這人小心眼,在自己有能被查到證據的犯罪情況下,得罪了他還想走?哪這么容易。
不過對于夏竦這種陰險的人來說,就算是后悔也最多后悔一陣子而已。之后又很快把怨恨轉移到了趙駿和呂夷簡身上,怨恨一個沒讓自己當尚書,另一個打壓自己。
今天又見到政制院換屆,完全跟自己沒有任何關系,心里的那股怨恨就更加強烈。嫉妒的眼神看向諸多同僚,眼珠子都快瞪出來。
但不管怎么樣,他就算眼紅到得紅眼病都沒用。
趙禎見提名名單已經出來,便點點頭道:“好,既然如此,那就回政制院投票表決吧。”
說著揮手道:“散朝,除范仲淹和晏殊,其余被提名的人留下!”
“退朝!”
王守忠大聲說道。
百官告退。
程琳、章得象、陳執中、賈昌朝、鄭戩、韓琚、葉清臣、蔣堂等人則是忐忑不安地留在了垂拱殿。
趙禎、趙駿、呂夷簡等原本就是政制院的人則去了紫宸殿后閣。
沒辦法,垂拱殿離崇政殿有點遠,離大慶殿后閣的政制院辦公地也一樣有點遠。
現在正冬天,大雪紛飛地,眾人不想跑那么遠,垂拱殿大家還等著投票結果,那自然還是盡快處理得好。
一行人到了后閣,閣中點燃了炭火,除了偏側開了一扇窗通風以外,屋內倒也還算暖和。
大家按照位置坐定。
趙駿這次就不是坐在主位上,而是趙禎的左手下邊,呂夷簡坐對面。
等眾人都坐好之后,趙禎看向趙駿道:“大孫,這次政制院換屆,你覺得應該怎么安排才是?”
“人有點多了,本質上來說,咱們的政治體系是政制院上對官家負責,下進行全國政務處理,包攬除軍事外的一切政治主導方向。”
趙駿雙手一攤道:“既然要制定大方向,要那么多人做什么。朝廷需要的是一個正確、強力、集中起來的聲音,而不是大家都互相發聲,互相爭權奪利,鬧得政制院里烏煙瘴氣。”
說著他還瞥了眼呂夷簡,這老登在自己游走天下的時候排除異己,打壓政敵,十五個重要部門一把手,他能安插進去四個,要不是還有王曾幫忙牽制一下,加上他也不敢做得太過分,恐怕滿朝官員都是他的小弟了。
呂夷簡自然能感受到趙駿的眼神,好整以暇道:“官家,對于這一點,臣早有思量。”
“哦?”
趙禎問道:“呂相有何良策。”
“臣以為,現在的規矩可以改一改,如真正進政制院,且能知曉漢龍身份的,只能是同知。”
呂夷簡說道:“候補同知反正只有建議權,而無參政權,可以以后取消候補同知參會,把會議內容發給他們,由他們提出建議即可。”
趙禎思考道:“呂相的意思是多提幾個候補同知?”
“是的,同知自然是不能輕易授予,范仲淹晏殊勞苦功高,入院順理成章。”
呂夷簡笑道:“程琳的財政部是政制院下的第一部,且他以前就是計相,位高方顯權重。賈昌朝執掌教育部,教育部是將來重中之重,非高位不能推動教育發展。兵部更是如此,要想改革兵制,自然要有相應的位置。諫臺監督百官,若是權小,則如何使監督之權?”
“至于其余人?”
呂夷簡淡淡地道:“如那工部、戶部,現在尚不是國家大力建設,查詢戶籍之時,所以不能入院,也是正常的事情。禮部、工商部、刑部,禮部只有象征,近乎虛設,但古太常為九卿之首,權低而位高,可入候補,工商部只管商業,刑部管律法,不如前幾者重要,同樣當入候補。”
他這話一聽還乍有道理,因為財政部非常重要,在后世排名當中雖然只是第三梯隊,但那是在國家排名,下到地方,縣市財政局、省財政廳,那不妥妥的各部門老大?各個部門都要求著財政局撥款。
教育部和兵部也確實都是未來要改革的方向,教育事業關系到數理化的推廣,兵部則是要改變冗兵現狀,諫臺要行監督權力。
但難道工商業和法律就不重要了?
顯然呂夷簡這一手就是避實就虛,打擊敵對黨派,把王曾那一派的人排除政制院外,趙駿提的就給個候補同知,自己的全都入院擴充自己實力。
除了鄭戩和陳執中一樣的理由不好打擊以外,別人都被他攔在了政制院門外。
哪怕他知道做不到,但也得擺正好這樣的態度,將來面對自己小弟們的盤問,自然也有個說辭,說自己已經盡力了之類。
“扯淡。”
趙駿都快逗樂了,指著呂夷簡道:“你個老逼登,干脆政制院你做知院算了?”
“唉。”
呂夷簡連連擺手道:“老夫雖執宰多年,但如何比得上漢龍年輕有為呢?當然,若是漢龍愿意讓賢.”
“我讓伱個頭啊你。”
趙駿翻著白眼道:“官家,別聽這老頭胡說八道,這廝整天不為國家效力,一天天就知道黨爭,這屆選舉我提議罷黜呂夷簡。”
“好!”
范仲淹來了精神,高聲道:“我舉雙手贊成!”
“咳咳咳。”
王曾咳嗽了兩聲,眼角看向呂夷簡,泛著詭異的光。
“你們!”
呂夷簡頓時就蔫了,沒好氣道:“老夫就是說這么個意思,你們要是不同意反駁便是了,何必鬧到這樣。”
他其實也沒真想政制院全安插小弟,但他必須做這個姿態,否則沒法給下面交代。
“好了。”
還是晏殊打圓場道:“在座都是自己人,就少開玩笑了,還是談談正事。”
說著他看向趙駿道:“漢龍,你怎么看?”
趙駿沉吟道:“有一點呂老登說得是對的,第一,正式入院不能太多人,知道我身份的也不能太多,人越多,暴露的危險就越大,我提議暫時一定能入選的有老范,拉日叔,還有李迪,其余人再商榷。”
這一點沒什么質疑,連呂夷簡都沒反對。范仲淹和晏殊做了幾年候補同知了,并且老范還那么大功勞,正式進來也是理所當然的事情。
更何況晏殊雖然并不是呂夷簡的小弟,且在呂王斗爭當中保持沉默,看似誰都不幫,但其實還是比較偏向于呂夷簡更多一點,算是半個幫手,所以呂夷簡當然認可。
至于李迪,他也沒辦法。
王曾有蔡齊支持,老范進來后也肯定跟王曾一起對付他,他有宋綬支持,晏殊隱隱偏向自己,趙駿卻一直都沒什么人幫,只不過趙駿的能量太大,他一個人頂得過整個政制院所有人,才讓大家忽略了這一點。
但不能否認的是,趙駿一直是一個人在政制院單打獨斗,現在他要求多個幫手,也是理所當然之事,呂夷簡不可能也不敢反對。
不過有一個問題在于。
范仲淹雖然不是王曾的小弟,可他是堅定的罷呂派,而且大家早就說好,這次老范戰勝回來,就要掀起改革,萬一損害了自己的利益,自己反對,老范聯合王曾乃至趙駿錘他怎么辦?
光靠自己、宋綬以及半個幫手的晏殊,可頂不住那么大壓力,所以呂夷簡說道:“我認為賈昌朝和章得象可以進來。”
趙駿先看向趙禎。
趙禎思索了一下,對他說道:“大孫,你怎么看?”
“我來分析一下吧。”
趙駿指著呂夷簡說道:“政制院權力是大,但以咱們英明的官家為核心,以大家商議的改革方案為指導。但除了這些以外,對下面的人事、治理都有很大的權力,所以老呂這種獨斷專橫的人才想把人安插進來。”
呂夷簡當時就不樂意了,有些真生氣地說道:“漢龍,你這話就說得過分了,雖然大家都是自己人,說話可以沒有顧慮,但老夫也是為了國家,卻無私心,你怎么能這樣說我?”
“你私心肯定有,但我信你是為了國家。不過我也不是指責你,王曾不也是為了跟你抗衡才拉人進來的嗎?大家都有私心,所以也是坦誠布公一點。”
趙駿認真說道:“我知道政治講究內斂,不把話說透,給大家都留有余地。但我認為很多時候,把話說開反而更好,因為藏著掖著容易誤會,還不如先把話挑明,這樣談話效率更高,省得互相猜忌來猜忌去,離心離德。”
“年輕人真的是。”
呂夷簡苦笑地搖搖頭,趙駿總是這樣,打破很多政治潛規則。
但不可否認的是,趙駿說得對。
事情說開了,溝通成本就低了,沒那么多顧慮,也沒那么多猜忌,效率自然也會加快。
趙駿就說道:“這次政制院換屆本質上來說,就是分權力蛋糕,老呂想多兩個人給自己撐腰,老王想多兩個人制衡老呂,怕是連盛公都想提攜兩個人進來。”
盛度不好意思地笑笑。
“這肯定是不行的,你提一個,我提一個,搞得政制院跟西方議會似的,人多嘴雜,烏煙瘴氣,那怎么能行呢?”
趙駿雙手一攤道:“所以必須要有相應的制度。”
趙禎就說道:“大孫的意思是,削減入院名額?就只讓希文公、同叔公、復古公三人進來?”
“那倒也不是。”
趙駿說道:“西夏和遼國打敗了,咱們內部改革在即,就必須要拉攏更多的力量,多一點人進政制院,通過我的身份將大家形成一個完整的政治聯盟,有助于集中起來辦大事。”
這個從未來穿越過來的身份就很好用,你捅出去,告訴大家我是未來人,照我的辦法去做,保證能強盛國家,大家不管怎么樣對立,就都得被迫跟著你走。
不信都不行,因為趙禎、呂夷簡、王曾、范仲淹、晏殊他們信,其余加入進政制院的人,就自然也就只有跟著大部隊走的一條路。
所以政制院可以進行擴張,改革開啟之后,十多個人的宰相團隊,更能夠進行全方面的梳理以及政治變動。
但人也不能太多,不然就會太亂。
趙禎問道:“那多少個人比較合適呢?”
“目前是咱們八個。”
趙駿看向眾人道:“李迪進來是九個,老呂可以拉一個,老王可以拉一個,十一個人足夠了,其余人可以酌情入政制院候補同知。”
說著他看了眼可憐兮兮地盛度,猶豫道:“要不,老盛你也邀一個?”
盛度眼睛一亮,問道:“可以嗎?”
“你說吧。”
“張士遜。”
盛度毫不猶豫地道。
張士遜今年五月其實已經致仕了,他都七十五歲,實在有些頂不住。
不過盛度和他是多年朋友關系,早年張士遜得罪劉娥被罷相,也是后來盛度向趙禎舉薦才于明道元年恢復宰相。
雖然致仕,但盛度也知道老友不甘心,所以還是希望老友出山能幫他在政制院說說話。
至于張士遜現在已經是致仕狀態倒是無所謂,唐宋時期官員致仕,一旦朝廷需要的話,往往就會起復。
比如后來的歐陽修晚年致仕,朝廷兩個月后又行明堂大禮請他回去,被他拒絕。
所以只要趙禎下令起復張士遜基本就無礙了。
“那就這樣,總共十二個人。”
趙駿看向趙禎道:“如此一來,我在的時候十二個人我可以拍板,我不在的時候,他們十一個人,單數多出一票也容易出決定。”
“嗯。”
趙禎說道:“好,就按大孫的意思辦。”
“那我提賈昌朝吧。”
呂夷簡嘆了口氣,相比于其他人,賈昌朝跟他關系較近一點,早年趙禎要一個老師講經,就是他舉薦的賈昌朝。
王曾說道:“我提議鄭戩。”
“鄭戩為人剛愎自用,不行!”
呂夷簡反對。
趙駿想了想說道:“那就蔣堂吧。”
這樣也是為了考慮政治平衡。
呂黨這邊有蔡齊、賈昌朝以及傾向于呂黨的晏殊。
蔣堂、張士遜和盛度肯定是比較中庸那一派。
范仲淹、李迪入院都跟老呂頭不對付,他們不至于加入王曾一派,大家卻有共同的政敵。
那么王曾就有蔡齊鐵桿,加上范仲淹和李迪一起對付呂夷簡,四票對四票,還算平衡,可再加個人呂黨就頂不住了。
所以為了維持平衡,就不能再給王曾加入。這樣政制院的政治立場就還是趙駿當老大,坐看下面王呂內斗。
不管是對趙駿還是對趙禎以及大家來說,都是一個能夠接受的結果。
政治平衡還是很重要。
“那就這樣商議定了。”
趙禎最后拍板。
雖說是投票表決,實際上也就是說給外人聽。
政制院終究是趙禎和趙駿說了算。
這樣正式入院的人就是六個,晏殊,范仲淹、賈昌朝、蔣堂、李迪以及張士遜。
接下來就是候補同知,這些人權力必然沒有以前晏殊和范仲淹那么大,且還會對他們隱瞞趙駿身份,形成院內與院外的信息隔閡。
但不管怎么樣政制院候補同知也是如今的副相,有建議權,所以還是要慎重。
經過商議,最終由財政部的程琳,兵部的章德象,工部的韓琚,工商部的李諮四人為候補同知,位比副相。
確定名單之后,趙禎就下令起復張士遜,派人去他的府邸請他過來。
大概過了半個多時辰。
王守忠再次來到了垂拱殿,看著諸多候選者,宣布賈昌朝、蔣堂、李迪三人前往紫宸殿后閣!
其余人一臉失落,李迪心情倒是平復了許多,賈昌朝則是興高采烈,蔣堂則頗為意外。
不過對于這個結果大家也沒什么好說的,畢竟位置是官家給的,沒有人敢鬧騰。
三人前往紫宸殿,路上還遇到了張士遜,老頭也是一頭霧水地被人請來,便結伴一起進入了后閣。
閣中眾人依舊就坐。
他們四人先向趙禎行禮,隨后趙禎沉聲道:“經過投票商議,你們四人從今日始,入政制院!”
“謝陛下!”
四個人連忙拱手行禮。
接著趙禎站起身,看向四人道:“朕知道世人很疑惑,疑惑為什么趙駿年紀輕輕,便能執掌政制院,既然你們入院,便有資格知道真相!”
他指著好整以暇地坐在椅子上的趙駿,輕聲說道:“漢龍,來自一千年后的后世!”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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