聞言柳顧傾并沒有太大的表情變化,僅僅只是輕輕搖搖頭道:“云公子說笑了,顧傾一介柔弱女子,何德何能安敢言復仇?曾經的神靈文明已徹底崩塌泯滅,一切都沒有意義了,而我如今是人,過往皆已與我無關,能平平澹澹過完余生足以”
點點頭,云景沉吟道:“所以你還是沒有放下仇恨,非是不想,而是不能”
皺了皺眉,柳顧傾說:“云公子不覺得你有些強詞奪理嗎?顧傾已經說得很清楚了,過往與我無關,如今的我只是一個普普通通的人族”
“柳姑娘何必動怒,在下只是實話實說而已,你若真斬斷了‘前世’牽掛,就不會把這些說出來了,文明滅絕之仇啊,豈是說放下就能放下的?”云景搖搖頭道。
他這么說柳顧傾反倒平靜了下來,澹澹道:“隨云公子你怎么說吧,顧傾嘴笨,說不過你”,頓了一下,她又喃喃道:“黑暗突如其來,黃昏降臨,一切都崩塌泯滅了,那種無力與絕望,你無法體會,當一切都成虛無,僅存一縷意識,曾經的過往都煙消云散,寂滅歸墟后,剩下的不過只是冰冷與估計永伴而已,沒用的,什么都沒用的…”
這是在擺爛?
云景可不那么認為,想了想由衷道:“或許吧,可面對文明滅絕之仇,但凡有靈性智慧的種族都不可能放得下,但凡有一絲可能都不可能放棄,我們人族有句話,叫做敵人的敵人就是朋友…”
“云公子你不用言語激我,顧傾從未想過利用人族復仇,你不懂敵人的強大,面對敵人,那是最無助的絕望,沒有任何反抗之力的,而曾經的我也不以武力見長,作為美貌女神,我也沒有那么高的智計謀略,我掌世間美好權柄,做不出傷害他人之事”,她打斷云景凝視著他的雙目道。
面對她那樣的容顏和真摯的眼神,幾乎沒有人會質疑她的話,但云景卻不為所動,心頭有自己的判斷,一針見血道:“想來柳姑娘在我人族待了這么久,應該清楚,你的容貌就是你最大的武器!”
“隨你怎么說吧,顧傾只想平平澹澹的把此生走完”,她平靜道,無意和云景辯駁。
沒有在這個問題上過多糾結,云景轉移話題道:“柳姑娘,我人族如今正遭逢大難,在下無意揭你傷痛,但若能多了解一些敵人總是好的,所以,柳姑娘既然經歷過曾經神靈文明滅絕之禍,應該對敵人有所了解吧,可否說說?若是讓你回憶起不好的過往,就當在下沒問”
聽到這里她沉默了下來,云景也沒催促,若她不愿說也只能作罷,總不能強迫吧。
都以為她不會回答了,片刻后反而目光變得空洞悠悠道:“關于敵人,哪怕是曾經的我知道也不多,只知突然有一天,一位實力堪比神王的存在降臨了,她帶著那位不可說不可言不可想存在的意志而來,讓神族臣服那位的意志,面對這種無理的恥辱邀請,神王怎么可能答應?然后便是戰爭,更多戰力堪比神王的存在降臨了,毀滅隨之而來,一切都在極短的時間崩塌滅絕了”
聽她這么說,云景也不禁為之動容,她之前說過,神族的神王戰力堪比人族逍遙境,而她們的文明,就是毀滅在這種存在的戰爭之下!
有此可見,那個不可言不可說不可想的存在,絕對已經超脫了逍遙境,否則怎么可能有那么多逍遙境的存在在她的意志之下沒有任何理由的就發動滅絕文明的戰爭?
也就是說,如今這個世上人族面對的異域怪物威脅不過毛毛雨罷了,甚至人家都沒有動真格的,當然,如今看來,是人族逍遙境的前輩正在域外抵抗才沒有讓那樣的災難降臨下來,否則如今那些怪物的真身何至于以意識分身的方式出現?
總之,那位麾下絕對不止一個奇奇怪怪生命體的‘圣主文明’。
心念閃爍,云景不禁好奇問:“柳姑娘,就我如今的認知,哪怕神話境就已然能勉強做到虛空生存了,星空旅途也不是不能做到,更何況當初的神族文明亦有超越神話境的存在,難道就沒有進行‘域外’探索散播文明嗎?如此開枝散葉,何至于文明崩塌殆盡?”
“當文明發展道一定地步,自然是會朝著為之區域進行探索的,神族也不例外,但沒用的,很多‘域外’環境并不適合生存,弱小的神族無法適應環境,而強大的卻會遭到針對,往哪里逃?尤其是敵人從整個文明根本下手,就如同如今人族背負的詛咒,不僅僅是針對某個個體,而是整體啊,分散到什么地方都沒用的”,柳顧傾搖搖頭道。
云景了然,其實很好理解,當人族背負詛咒之后,不管在什么地方都會降臨災禍,直至徹底滅絕!
就拿神族來說,這個文明的滅絕也絕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人族文明還沒有徹底崩塌毀滅,不過只是正在進行而已,況且這才過去幾年時間?降臨的怪物分身已經尾大不留讓這個世間的人族難以抵抗了。
當然,并不排除人族文明比神族文明強大一些,才拖延了毀滅的步伐,亦或者人族前輩強者更多才沒有讓局勢一下子就徹底惡化走到毀滅邊緣。
總之,敵人若是沒法解決,人族文明的命運或許就是下一個神族文明!
稍作沉吟,云景總結道:“所以敵人的態度只有兩個,臣服亦或者毀滅?”
“是的”,柳顧傾肯定道,而后又說:“毀滅不用說,所謂的臣服,并非虛與委蛇歸順那么簡單,而是從根本層次的將一切命運都交由那位最高意志掌控,是徹底的奴役,沒有任何未來可言!”
“不臣服便毀滅,那位欲要一統宇內不成?”云景深吸口氣道。
平靜的搖了搖頭,柳顧傾說:“誰知道呢,或許只是她的一個游戲,或許是她想凝聚宇內的一切除反抗之外的力量更進一步?”
云景再度沉默,這些話題看似無比遙遠,但實際上已經迫在眉睫了,可他連逍遙境都不是啊,那超越逍遙境的敵人莫說不知道在什么地方,即使知道了拿什么面對?仰仗前輩們的庇護嗎?可如今形式都越來越惡化了,仰仗前輩根本就不切實際的。
人族武道盡頭也只是逍遙境,逍遙境這個層次自然也有強弱之別,然而縱使強大的逍遙鞠擁有粉碎星辰的偉力,又拿什么去面對超越逍遙境的敵人源頭?
除非踏足逍遙境后再進一步站在和對方同樣的高度,要么開創一條全新的道路一舉達到掌控擁有對抗敵人的力量,然而這兩條路不管哪一條都太難太難了,那是要達到超越目前人族已知文明的高度啊!
心念閃爍,云景問:“柳姑娘,關于敵人,你還知道其他什么嗎?”
輕輕搖頭,但緊接著柳顧傾仿佛想起了什么,沉聲道:“對了,曾經神王面對攜至高意志降臨存在那位之時,憤怒的質疑過對方文明身份,但也僅僅一個字罷了,隨機談崩戰爭降臨”
“一個字?”云景眉毛一挑。
點點頭,柳顧傾微微皺眉帶著回憶的表情組織了下語言說:“是的,一個字,若是用當下人族語言翻譯的話,那個字叫做‘仙’!”
云景當即動容,失聲道:“仙?”
“對,用人族語言翻譯過來就是這個字,我不知道這個字代表的只是那位攜至高意志降臨的存在,還是他所代表的整個文明,但覺得不會是代表著那位至高存在,因為若代表那位的話,當文明提及這個字的時候,她的目光就已經投向這里了,所以我更多的覺得,仙這個字代表著那位本身存在的文明吧,而她則是那個文明的至高存在”,柳顧傾點點頭道。
此時云景心緒起伏,簡直翻江倒海。
仙這個字,是他來這個世界后二十年時光里第一次聽說,他看了那么多書籍,從未有這樣一個字的記載,甚至平時人們夸某個人漂亮,都沒有用過仙為前綴,比如仙子之類的。
這個字在之前壓根就不存在!
在這時間存在大大小小不知道多少國度,不同的文字何止億萬?可就是沒有這樣一個字存在!
哪怕此時,柳顧傾說出仙這個字,都只是一個籠統的概念,并沒有一個明確的文字去敘述概括它。
為什么偏偏是仙?
在云景前世,仙這個概念有太多太多關于它的描述了,修仙,仙人,神仙…
可偏偏,當下仙這個字卻給人絕望的壓抑和最終的黑暗邪惡,不臣服,則毀滅!
它不應該是神圣光明擁有一切美好的代表嗎?可為什么如今卻反過來了?
‘修仙…,不,我不能用前世的認知來衡量當下,仙或許本該就是這樣的,古老之初,從來沒有修仙的說法,那叫煉氣士,說白了是修人,修真,去假存真,尋求的是自問的突破,而非把自身變成另一種截然不同的生命體!’
思緒翻滾,云景一下子就蹦出了無數念頭。
仙是仙,人是人,根本就是兩種不同的概念,本質只是截然不同的生命存在方式罷了,仙有仙道,人有人道,哪怕是記憶中的先賢,他們也是以人道崛起,人皇,帝尊,圣賢,他們本質依舊是人,只是掌握了堪比甚至超越仙的偉力罷了,所謂的仙人共存,也不過是不同種族文明同時存在!
想到這里,云景思緒回歸當下,根據當下情況他又有了新的想法,沒有什么是永恒不朽的,時間長河中某個時間段總會有一個文明成為天地主角,當一個文明崛起,其他文明注定要淪為陪襯,誰又甘愿淪為陪襯呢?
所以,毀滅神族的那個仙,亦或者那個文明,它們其實是想做永恒的主角,讓一切種族生靈都臣服在它們腳下,命運交友其掌控,徹底沒有了未來,不臣服者代表著威脅,那么就要將其毀滅!
文明之間永遠都是殘酷的,所謂的和平相處根本就是笑話,即使有所謂的和平,要么只是上位者的施舍,要么是相互之間誰也奈何不了誰的暫時妥協。
當有那么一個存在,她擁有凌駕于一切之上的力量之后,還會和眼中的螻蟻平等相處嗎?
電光火石之間云景想了很多,心頭沉甸甸的,壓抑得有些喘不過氣來。
臣服,亦或者毀滅,沒有第三種選擇。
而臣服并非是暫時的妥協啊,那是將一切命運都交付出去的絕望,沒有了未來,當把命運都交付出去后,所謂的毀滅不過是時間性的問題罷了,因為你連反抗的機會都沒有,存亡只在掌控你命運的存在一念之間,誰知道她什么時候就一時興起將你徹底毀滅?
如那‘圣主文明’,它們定然是早已經臣服了的,淪為了傀儡,它們臣服的對象,僅僅一個意志,它們便無法反抗只能傾盡一切去完成,就如同給人族施加詛咒的文明,它們不是‘圣主’文明,但因為它們臣服將命運交付出去了,付出再大的代價也要給人族施加詛咒,那可是給整個人族施加詛咒,本身得付出多么慘痛的代價?估計是殺敵一千自損八萬那種,然而再大的代價它們也只能遵從!
臣服的文明淪為了傀儡工具,不臣服則,如神族文明,無力反抗最終命運便是毀滅…
那并非是人族亦或者各種生靈前進的方向,而是兩個文明之間的爭渡角逐,弱者倒下,強者不會憐憫的多看一眼。
為何這個世界十多萬年來,逍遙境前輩們一個又一個奔赴域外一去不回?因為他們在為人族文明爭渡,他們在為身后弱小的同類抗爭開路,不能回頭,無法回頭,稍有松懈便是滿盤皆輸的局面。
沒有人知道前輩們有多少默默無聞的倒下,也沒有人知道多少前輩在負重抗爭前行,他們在傾盡一切的為后人開路,盡可能的為身后弱小的人族爭取成長空間,若非如此,誰又舍得離開故土一去不回?
“云公子?”見他久久不語,柳顧傾不禁開口詢問。
收回紛亂的思緒,云景抬頭道:“抱歉柳姑娘,在下出神了”
“那個字居然讓云公子觸動如此之大?”柳顧傾愕然,云景可是神話境頂尖存在,連他都為之不能自己的失神,足以想象那個字的分量。
然而想想也是,那個字可是代表著曾經神族文明的徹底滅絕呢。
云景搖搖頭說:“我只是想到了如今人族面對的情況而已”
柳顧傾沉默不知道說什么好,畢竟她曾經所在的神族文明幾乎可以說是人族的未來了,但凡眼光長遠一點的人都會為人族接下來將要面對的感到茫然。
來這里的兩個目的幾乎可以說都已經達到了,弄清楚了柳顧傾為何主動打聽了解自己,誤會已經解除,同時也明白了她到底有什么不同尋常之處,再待下去已經沒有必要了。
稍作沉吟,云景道:“柳姑娘,時間不早,多有打擾,我們也是時候告辭了”
不知不覺已經日上三竿,人家一個獨居女子,再留下去,哪怕武輕眉在這里,估計也難免有流言蜚語了,拋開她本來的身份,以她天下第一美人的影響力,這點分寸云景還是有的。
“云公子何必如此著急,來都來了,何不吃頓便飯再走,顧傾清平,粗茶澹飯還望不要嫌棄”,她挽留道。
云景搖搖頭說:“柳姑娘好意心領,不過你也知道,我們若是繼續留下去,其他人恐怕坐不住了”
柳顧傾也理解,點點頭道:“如此顧傾就不便多留了,有時間云公子不妨過來走動走動,在這世間顧傾孤苦無依,難得有個能說話之人”
“在下理解,有時間再來拜訪,如此便告辭了”,云景起身道,說著起攙扶武輕眉。
柳顧傾明顯有些感慨,但卻沒有再出言挽留。
攙扶著武輕眉告辭離去,走到門口的時候,云景腳步微微一頓,稍作沉吟,想了想道:“柳姑娘,不管你是怎么想的,既然你說以人族的身份過完一生,站在人族的角度,若有必要,還望柳姑娘能站出來”
說完這句話云景便攙扶著武輕眉離去了。
看著他們離去的背影,柳顧傾目光閃爍收回視線,面對清靜下來的小院心情格外復雜。
她終究只是一個‘弱女子’,同時也是一個文明崩塌無家可歸的可憐蟲罷了。
云景離去時的那句話,潛在意思她聽懂了,是在警告,亦是在提醒,警告她安分點,妄圖利用人族達到某些目的,他不會坐視不管,提醒她既然要以人族身份活下去,那么必要的時候亦要盡一份生而為人的力。
或許她除了美貌之外戰斗力可以忽略,但僅僅只是美貌就是無比恐怖的凝聚力了,人族未來局面堪憂,她的凝聚力不容忽視。
“你相信她所說的那些嗎?”離去之后武輕眉開口問。
攙扶著她漫步而行,云景笑了笑道:“最多三成吧”
“我以為你會信七八成呢”,武輕眉頓時愕然。
搖搖頭,云景說:“在此之前,素不相識,怎么可能她說什么我就信什么”
“也是”,武輕眉深以為然,實際上對于柳顧傾所說的那些,大部分她都抱著懷疑態度。
“不管她說的是不是真的,打聽我是單純的丟失東西是不是我撿到亦或者是為了吸引我來別有目的,還是她所說的神族文明身份,這些其實都不重要,總要的是人族接下來將要面對的局面!”云景收起笑容感慨道。
武輕眉的表情也變得凝重而壓抑,語氣沉重道:“是啊,不臣服,便毀滅!”
“那一天不知道什么時候會來,或許很久很久,或許就在下一刻”,云景深吸口氣道。
伸手輕撫身懷六甲的肚子,武輕眉一時無言,目光很復雜,茫然而堅定,茫然的是,猶如柳顧傾所說,神族文明至暗之時降臨的情況若是出現,自己的孩子乃至在意的一切該怎么辦?堅定則在于,為了肚子里的孩子,任何情況她都有勇氣面對!
“別多想,我們人族立于世間,諸多前輩更是離開故土一往無前奔赴域外,什么困難險境沒經歷過?再大的危機何懼之有”,云景握著她的手道。
“嗯”她輕輕點頭,沒有多說什么。
走了一段時間,云景無奈道:“待會兒我就送你回去吧”
其實云景又何嘗不想和她漫步游玩,可他知道自己接下來沒有多少多余精力了,異域怪物的要挾總是要面對的,龍國這邊在得到江山圖后不知道接下來作何打算,很可能和降臨的怪物決戰隨時到來,他又怎能獨善其身?
“好”,武輕眉笑了笑道,忙完了早點回家這樣的話她沒有說,想都沒想過,因為云景說過,這樣的話不吉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