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在大街上隨意遇到的某一個人,都可能會有意想不到的身份。
江朽便是如此,他遇到了大渝皇室唯一的一位小公主,并把她帶回了客棧。
“你叫元迦?”
江朽看著坐在對面,努力裝作鎮定擺出一副高深模樣的大渝小公主,一眼便看穿了這個少女的心思。
周圍都是冷芒暗刺,誰都會保持戒備之心。
少女說道:“大渝皇室衰微,如今的元家嫡系,只剩下了我和哥哥。”
因為她背對著窗戶,星光落在她的后背上,燭火卻映著前身,看起來就像是分割成了兩半,完全是不同的情境。
江朽拿起茶壺倒了一杯茶推倒她的面前,問道:“你找我做什么?”
元迦動了動有些僵硬的脖子,似乎是累了,但還是努力高昂著腦袋,卻一臉認真的說道:“老師說只有你可以拯救大渝。”
江朽眉頭微皺,不禁說道:“你的老師是誰?我為什么要拯救大渝?雖然大渝如今是神王府當權,但民生富足,天下安定,從何而來的拯救一說?你不如直接說這是元氏想重新掌權罷了。”
“你!”
元迦臉色一變,盯著江朽平靜的臉說道:“你這個人好生沒有禮貌。”
江朽平靜道:“我只是實話實說。”
元迦的身軀輕輕顫抖著,深吸了幾口氣,努力壓制著心中的怒意,許久后忽然低下頭,緊緊握著衣角說道:“只要你答應幫我,什么要求我都可以答應你!”
江朽沒有意外,只是心中的疑惑更深,道:“你的老師是誰?”
元迦緩緩抬起頭,眼簾微垂道:“她叫洛之。”
江朽又問道:“洛之是誰?”
元迦沉默了一會兒,看向江朽說道:“隱霧之主。”
“隱霧若是盡數出山,就算是神王府也會忌憚的吧?”
江朽起身走到窗邊,望著諸天繁星下的無盡人間,一時間只感覺心口被什么東西堵住了一般,為什么這么多人都在關注自己呢?
元迦也站了起來,走到江朽身旁,雙手交叉放在小腹上,說道:“無論大渝國的局勢如何變化,只要根基尚存,圣堂便不會出手,老師讓我找到你,是想把圣堂那位引出來。”
江朽看了她一眼,說道:“圣王?”
“嗯。”
元迦輕點下頜,說道:“老師要見圣王,而皇室若想再度崛起,也需要圣堂的力量,還有…”
江朽看向忽然陷入沉默的元迦。
元迦遲疑片刻,又道:“我哥哥是大渝皇室的唯一繼承者,他現在便在圣堂。”
江朽說道:“他被囚禁了?”
元迦眼中浮現掙扎的神色,說道:“他是圣王幾個親傳弟子之一,我已經很多年沒有見過他了,和囚禁沒什么兩樣,但也正因為如此,神王府才會保留最后一絲忌憚,否則他們又怎么會放任已經式微多年的元氏皇朝繼續存在,恐怕早已取而代之了。”
“很矛盾啊。”
江朽眉頭微皺,道:“隱霧之主要對付圣王,你要對付景家,你哥哥又是圣王的徒弟,怎么看怎么矛盾。”
元迦忽然轉過頭看向江朽,認真說道:“其實不矛盾,泠泉境讓你出山定是為了天下事,而這天下事定是繞不開七大秘境,你出現在大渝,想必也和圣堂脫不了干系,既然我們的目標一致,為什么不合作呢?”
江朽直視她的目光,問道:“斷月呢?”
元迦說道:“他被你在昆侖古域重傷之后,老師已經知曉他是圣王弟子的身份,便把他逐出了隱霧,如果不是有圣堂庇護,老師已經將他誅殺。”
江朽又道:“寧閑呢?”
元迦搖了搖頭,說道:“不知道。”
江朽看著她那雙明亮卻帶著些柔弱之色的眼睛,沉默了一會,說道:“我要見你老師。”
元迦說道:“老師說現在還不是時候。”
江朽直接說道:“那就等時候到了,我們再合作。”
“你!”
元迦一時語塞,這一刻她才意識到眼前這個比自己大不了多少的少年并不是個簡單人物。
江朽又說道:“你應該知道,我是月宮之人,而且月宮十大天字殺手之一的祝念就住在旁邊,她要是知道了你的身份,可不會讓你輕易走的。”
元迦猛地一跺腳,轉過身便朝門口走去,忽然又停住腳步,轉過頭看向江朽說道:“我會把你的要求告訴老師的。”
說話話,她便離開了。
江朽靜靜的看著大開的門庭,不多時視線中出現了一個紅衣女子。
祝念走了進來。
“好像很多人都開始關注我,似乎是從劍窟出來之后。”
江朽靠著窗臺,望著夜色。
祝念倚著桌子,手中晃著酒壇,說道:“或許從你出生之后,這一切便已經注定。”
江朽愣了愣神,緩緩開口道:“四歲那年,我被師姐撿走去了太平鎮,跟著老爹生活了十年,又去了離川居英院,十六歲時被無極劍宗的劍圣發現,后又被泠泉境關注到。直到現在,無論是月宮還是隱霧,亦或是七大秘境其中之二,似乎都在監視著我的一舉一動,還有那蠢蠢欲動的魔宗,也能和我扯上關系…”
“怕嗎?”
安靜的房間內忽然傳出祝念的聲音,有一絲低沉的意味。
江朽偏過腦袋,看向坐在桌前愜意飲酒的祝念,沉默了一會兒說道:“太麻煩。”
祝念又道:“人生只有報仇嗎?可你的仇人不僅是隨云皇室。”
江朽把腦袋向窗框上靠去,說道:“我明白的。”
嘩嘩。
嘩嘩。
祝念輕輕搖晃著酒壇,酒水在里面來回晃動,細細聽去,就像是大海上的浪濤在隨著潮汐翻涌,在這安靜的房間內,聲音被無限放大。
“骨子里帶的宿命,誰也逃脫不掉。”
祝念悠悠然說道,飲了一大口酒,臉上紅暈漸顯,又道:“但我覺的,你或許是那個可以打破宿命的人,無論是冥王手札,還是那所謂的人間規則,都會在你這里畫上句號,然后重啟…”
“重啟么…”
江朽喃喃道,忽然間想到了什么,說道:“兩千年前新世界誕生,那位劍祖大人是時代的締造者,也是開拓者,他以核心之姿重啟了新世界,為什么沒有完善這一切?以他那般通天徹地的修為,不應該做不到吧。”
祝念聳了聳肩,道:“誰知道呢。”
江朽望著窗外輕嘆了一聲,伸出左手放到了胸口的位置,感受著緩緩跳動的心臟,他閉上了眼睛,腦海中竟是莫名的浮現了一個紅衣少年的身影。
那個身影他曾經見過,在泠泉境的古碑考驗時。
古碑上出現了一個紅衣少年。
江朽的拳頭被黑暗包裹著,轟碎了古碑,也轟碎了紅衣少年的身影。
“你是誰呢?”
江朽閉著眼睛喃喃自語。
祝念似乎也沒有聽到,獨自飲著酒。
夜色越來越深,一道明亮的劍光自南向北劃過夜空,照亮了天地,眾星皆暗淡。
又一道劍光自北向南飛過,呈青紅之色。
兩道劍光在天都上空相遇。
江朽睜開眼。
祝念也走到了窗邊。
兩道劍光攜帶著無上劍意,直令黑夜顫抖,星空暗淡。
“師父也來大渝了。”
江朽眼中映著劍光,視線中緩緩浮現那道青衫人影。
祝念眼中醉意頃刻間消失不見,卻是看著另外一道青紅交融的劍光,低聲道:“那是青云紅葉劍。”
江朽問道:“誰的劍?”
祝念說道:“余鶴延。”
江朽默默點了點頭,望著夜空中不斷消失又出現的劍光和那兩道不斷交織的身影,眼中隨之泛起漣漪,說道:“這應該是突破了吧?”
祝念肅然道:“二人應該皆是初入云霄,劍圣云游四方,沒想到剛破境便與這個大渝國劍道宗師對上了。”
江朽卻是想到另一件事,道:“曹天野應該也突破了。”
祝念看了江朽一眼,說道:“或許吧。”
夜幕中的劍光持續了足足半個時辰才消失,那些被驚醒的人們帶著震撼和不舍,或是進入夢鄉,或是在回味之前的戰斗。
莫驚空應該不知道江朽在天都,戰斗結束之后便再次沒了蹤影,不知又去了什么地方繼續證道。
只是那道青紅交織的劍光卻落到了天都城中,而且就出現在客棧門口。
江朽和祝念透過窗子望向街道上。
余鶴延就站在那里,抬頭與二人對視,懷中抱著劍。
“你就是江朽?”
余鶴延開口,聲音有些沙啞。
江朽注意到他肩膀上有一道被劍意撕裂的痕跡,說道:“是我。”
余鶴延看著他輕輕點了點頭,便朝著遠方掠去,轉眼間便消失不見,從始至終,他都沒看祝念一眼。
“這下有意思了。”
祝念說道。
江朽看向祝念,卻發現她正在看著另一個方向,一道寒冰劍光正飛速掠過黑夜,朝著余鶴延消失的方向追去。
很明顯,云霄境的余鶴延速度之快,難以想象,那道寒冰劍光根本沒有機會追上,但仍舊鍥而不舍。
江朽說道:“那道劍光里充滿了殺意,這兄妹二人果然有大仇。”
祝念重新走到桌子前坐下,說道:“有個屁用,鶴凝凝又追不上他。”
江朽忽然目光一寒,望向長街上的黑暗角落里,空無一人的街道上,那里似乎有一抹微弱的氣息,但當他注意到的時候,又瞬間消失不見。
“師姐,有人監視我們。”
“無礙,又不打架。”
昨夜天都城上空的一戰雖然短暫,但無疑是驚動了大渝武道界。
云霄境的修行者,除了七大秘境之外,放眼天下,已是頂尖之列。
那兩個劍道強者之間的戰斗早已被目睹全過程的有心人傳播開來,余鶴延的身份自然是率先暴露,畢竟是大渝武道界成名已久的劍道宗師。
至于另外一外劍修大人物,在一番傳播和調查之后,也已被確定身份。
來自隨云王朝無極劍宗,素有劍圣之名。
莫驚空。
一時間,兩國竟是掀起了劍道之爭。
畢竟這二人分別代表了兩國的劍道最高水平,原本只是一場簡單的武道之決,現在已然上升至兩個國家的高度。
時隔一年之后,隨云王朝和大渝國再一次有了爭斗的矛頭。
但隨云似乎根本無意爭奪,現在舉國上下的武道修行者面對的只有一件事。
魔宗。
自從太平鎮一事之后,隨云上下人心惶惶,雖然魔宗在那之后并未再次現身,但局勢已是高度緊張,加上突然崛起的七玄門,隨云武道界早已是風云四起。
但在大渝國,則是另一番景象,這里暫時沒有魔宗的侵擾,這一次突如其來的劍道對決,反而讓早已安定多時的江湖終是泛起了波瀾。
大渝國各大宗門的強者紛紛去往天都,甚至還有一些不知來自何地的陌生面孔現身,明面上是為了一睹云霄境強者的真容,但極少數人卻是看穿了其中端倪。
江朽自然明白。
先前昆侖古域一戰恐怕早已傳進一些人的耳朵里,但因忌憚圣堂的存在而不敢現身。
余鶴延和莫驚空一戰讓他們有了由頭,然后前赴后繼的趕來。
眼下天都聚集的修行者,怕是有七成都是為了一探昆侖古域。
但即便身處天都,距離昆侖古域只有百里距離,這些人仍然不敢靠近半分。
那是七大秘境,是圣堂,古老而神秘,誰敢輕易靠近?
人們開始想起來之前那一場戰斗的一些人,為什么他們敢進去?
不知是誰放出的消息,他們知道了那場戰斗的參與者身份。
于是,他們開始尋找江朽等人的位置,很快便找到了那間客棧,但早已人去樓空。
這是江朽第三次踏入神王府見到景成果。
依舊是那間靜室。
寧知薇和芮天青都在。
祝念隨意的靠著一方書柜席地而坐,身前是景成果差人送來的秋月白,她獨自飲著,完全忽略了房間里其他人。
“小王爺手段真不錯。”
江朽看向首座上的景成果,淡淡一笑。
景成果平靜說道:“江兄見諒,若不是那一夜兩位大人物一戰,眾多修行者也不會紛紛趕來天都,小王把諸位的身份和位置散布出去,雖然并非君子所為,但能讓幾位住進神王府,小王愿意做一次小人。”
寧知薇的眸子里溢出寒意。
芮天青的神色也不太好看。
江朽依舊和往常一樣沒有什么情緒變化,說道:“接下來呢?”
景成果臉上露出意味深長的笑容,說道:“如今大渝無數強者齊聚天都,有意要接近昆侖古域,但誰也不肯做出頭之人,他們商量要在昆侖古域的邊緣舉辦一場青天會,意圖讓圣堂看見。”
江朽說道:“他們就不怕圣堂一怒之下把他們全滅了。”
景成果說道:“所以他們才把會場設在昆侖古域邊緣之外,而不是昆侖古域里面,而且圣堂不會濫殺,他們正是抓住了這一點才敢這么做。”
“大渝人的膽子還真是大。”
江朽平靜的感嘆一句,又道:“兩千年來,這是第一次舉辦所謂的青天會?”
景成果盯著江朽的眼睛說道:“是啊,因為有人看到了極強的武學波動,那是他們從未見到過的,來自爛佛寺的一個輩分極高的神僧說那是傳說中的源術。”
江朽迎上景成果的目光,波瀾不驚。
二人對視,景成果想從江朽的眼中看出一些什么,但他失敗了。
爛佛寺是大渝國武道界強大的修行宗門,和不夜天地位相當。
江朽沒有想到竟然有人在暗中觀察他和斷月的戰斗,而且還被認出了源術,看來景成果口中的那個老和尚也不是一般的修行者。
靜室內安靜了很久,只有祝念飲酒的聲音回蕩著。
景成果的目光從江朽臉上收回,忽然說道:“不知江兄可愿意隨我一同去參加青天會?”
江朽轉頭看了一眼祝念,后者似乎沒有聽到他們之間的對話。
寧知微和芮天青看著江朽的臉。
片刻后,江朽看向景成果,淡笑道:“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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