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朽可能是軍方請假最多的人了。
無論是從前在居英院還是現在的守天衛實修。
就在他剛剛回到離川還沒來得及歇歇腳時便收到了莫驚空的來信。
宗主病逝,他這個無極劍宗的弟子理應前去祭拜。
于是,他再一次向守天衛請了假。
能夠這般放肆請假的原因不僅因為他劍圣傳人的身份,更是有霍都靖從中調停,不然哪里會這般順利。
攬月樓內,江朽和寧知薇見到了祝念,但祝念卻對那日在蒼嶼山中的事情避而不談。
在離開蒼嶼山之后,江朽回離川的一路上便察覺到武道界發生了一種莫名的變化。
雖然修行者之間常有的爭斗減少了,但仿佛在更深處的地方在醞釀著什么。
離川城的局勢更像是整個武道界的縮影,安靜的就像是以往最太平的時候,沒有廟堂與江湖之爭,甚至連各方的勾心斗角都在短時間內銷聲匿跡。
祝念的回避,曹天野閉關不出,各大強者的隱沒等等,讓江朽對蒼嶼山的神秘越發的好奇起來。
究竟是什么樣的存在能夠讓隨云王朝這些頂尖強者也緘默不語?
黑暗的幽室之中,只有一盞燭火照著那道盤坐著的身影,在墻上留下模糊的影子。
那張蒼白的臉,一半在陰影里,一般在燭火中,就像他的表情一樣,陰晴參半。
自從身份暴露之后,戴無翳便一直躲在這間不知坐落在何處的幽室之中,利用萬物鏡清除青蠱蛇的毒素,但因為幾次重傷的積累,他的傷勢在短時間內竟是無法恢復。
“呼…”
戴無翳深吸了一口氣,一縷黑氣從天靈蓋上冒出,在燭火中消散于無形。
燭火忽然搖晃了一下,一道身影從黑暗中走了出來。
戴無翳仍舊盤坐著,低下頭恭敬說道:“末將見過神將大人。”
這是自蒼嶼山歸來之后,曹天野第一次出現在他人面前。
“江朽是紅月堂殺手,找機會殺了他。”
曹天野的眼眸映著燭火,卻是冰冷駭人。
戴無翳恍然,說道:“果然如此。”
曹天野背負雙手,緩緩說道:“幾日前,以謝知非為首的一眾覆天宗強者設計了鶴凝凝,從她口中得知祝念和江朽的關系,接下來如果順利的話,祝念便會落入覆天宗的圈套里,失了這個臂膀,無極劍宗的覆滅指日可待。”
戴無翳神情微變,說道:“覆天宗要對無極劍宗下手?可是劍圣還在…”
曹天野說道:“蒼嶼山一行,更加堅定了本將對莫驚空的殺心,因為江朽的緣故,無極劍宗和紅月堂很有可能已經聯盟,所以謝知非必須先對祝念出手,江朽此人雖然境界微末,但未來不可限量,你必須做到一擊必殺。”
戴無翳面色凝重說道:“謹遵大人之命。”
曹天野又道:“攬月樓的北堂敬近來發現了一些秘密,他會協助你徹底拔除紅月堂在離川的影子,至于該怎么做,你比我清楚。”
戴無翳的眼底漸漸浮現一抹精光,沉重的嗯了一聲。
曹天野向后退回黑暗中,戴無翳低頭沉默了許久,從懷中掏出一面古樸的鏡子。
鏡子里映著他的臉,慢慢浮現一個猙獰的笑容。
當笑容盛到極致,他直接一圈打碎了鏡子。
奇怪的是,那些鏡子的碎片只是環繞著他的手臂周圍,就像是被某種神奇的力量控制著,他的拳頭沒入碎裂的鏡面,仿佛進入了黑洞中。
是夜,祝念離開了離川。
江朽走出攬月樓之后,本想直接離開離川去往無極劍宗的,但思緒卻鬼使神差的轉變,朝著南城那座廢廟走去。
這條無名街道在白日里便沒有什么人,夜幕降臨之后更像是鬼街一樣空空蕩蕩。
廢廟近在眼前,卻被人攔住了去路。
喻天池站在月光之下,靜靜的望著夜空。
“好巧啊!”
他看到江朽時,咧開嘴笑了一下,笑容古怪。
江朽停住腳步,摸了摸手指上的黑白戒指,說道:“巧嗎?我怎么感覺你像是刻意在等我?”
喻天池搖了搖頭,說道:“今夜或許是我們最后一次見面了。”
江朽眉頭微挑,視線掃過夜色下的長街和屋頂,一絲不安縈繞心頭。
喻天池輕嘆了一聲,說道:“雖然楚碑給宮里傳了信,你的安全受到了保障,但我也不太清楚,為什么殿下從東南地界歸來之后更加堅定了殺你的心思,眼下你怕是活不了了。”
江朽說道:“所以讓你來殺我?”
喻天池苦笑一聲,說道:“你的修為突飛猛進,我又怎么會是對手,但殿下和神將大人都要殺你,我也只能來露個面。”
江朽沉默了下去。
呼呼。
呼呼。
陰風忽然在長街上肆虐開來,風聲如同惡鬼嗚咽,滲入靈魂,令人不寒而栗。
“看來還是玄天司猜的準啊,你在去無極劍宗之前一定會來這廢廟探查一番,但你為什么要來呢,佛像的秘密跟你又有什么關系,你不來便不會死了…”
喻天池的神情看起來有些木訥,更像是機器一樣說著不由自主的話。
他忽然笑了起來,笑意森然駭人,卻無聲無息。
隨著他手掌一揮,數百道身影從街道兩頭如潮水般涌來,腳步聲如雷般轟鳴,銀甲反射著月光,映著寒槍之尖。
前后皆是守天衛精銳士兵,為首的更是那幾位道行頗深的副統帥,有一人江朽今日還剛剛找他請了假。
視線一轉,江朽的目光落到了街道兩側的屋頂上,數道血衣身影掠上高處,月色下的修羅面具就像是真正的索命無常。
青衫女子從夜色中飄掠而下,落到了喻天池前方。
“夏宣統領,血部高手,守天衛副統帥幾乎盡數出動,還真是看得起我啊…”
江朽的臉上并沒有任何畏懼之色,眼眸中隱隱有點點星光浮現。
夏宣朝著他的方向走了幾步,青綠色的衣袂隨風輕飄,說道:“劍圣傳人,紅月堂主祝念身邊的紅人,十大高手你一人便牽扯到了兩人,值得我們大動干戈。”
江朽抬頭望向夜空,眼底的星光越來越亮,說道:“以夏宣統領的修為,只要你一人便可以殺我了。”
夏宣說道:“誰知道今夜又會引出多少人呢?”
江朽卻是搖了搖頭,說道:“紅月堂是殺手組織,不是武道宗門,一人遇難,不會有其他人相幫的。”
夏宣瞇著眼睛,說道:“你可不是普通的殺手…”
“唉…”
一聲輕嘆在夜色下回蕩。
夏宣抬頭望去。
一道黑影從月光中掠出,幾個瞬間便出現在廢廟上空,黑袍遮掩之下,散發著恐怖的氣息。
雖然被碩大的黑帽遮掩著容貌,但帽檐下的目光卻是冰冷嗜血。
“夏宣姑娘說對了,他的確不是普通的殺手。”
黑袍下傳出沙啞的聲音,以極快的速度出現在的江朽身邊。
夏宣目光一凜,說道:“如此深沉的殺意和修為,只有紅月堂的地字殺手才能夠擁有,七殺已逝,你就是貪狼吧?”
聞言,那幾位守天衛副統帥的臉上頃刻間露出凜然殺意。
雖是深夜,攬月樓卻依舊燈火通明。
南小枝捏著銀穿梭在一副錦繡江山圖上,寧知薇在一旁托著腮,眼神平靜如水,不知在想些什么。
不知過了多久,南小枝的手指忽然猛地一顫,銀針從手中脫落。
她的臉色隨之一變,抬起頭望向夜幕中的明月。
她就這般看著,月暈越來越模糊,她的眼神卻越來越深邃,原本的嬌柔被冷光取代。
“知薇,出事了。”
南小枝收回目光,盯著面前的萬里江山圖陷入沉思。
聞言,寧知薇瞬間起身,問道:“怎么了?”
南小枝沉默了一會,說道:“近日來我的感覺很不好,北堂敬似乎發現了什么,姐姐和江朽在今夜先后離開離川,城內的氣氛變得很是微妙…”
寧知薇說道:“我們能做些什么?”
南小枝豁然起身,說道:“先控制北堂敬。”
隆隆。
隆隆。
幽室內的暗門緩緩朝著兩側推進,現出那個坐在輪椅上的身影。
此時他正面對著門口,看著走進來的二人,臉上露出怪異的笑容。
“南姑娘,你這是自投羅網啊!”
身后的石門瞬間合攏,隔絕了一切聲音。
北堂敬的身體表面彌漫著淡淡的真氣波動,笑容更甚。
南小枝向后看了一眼,依舊保持著平靜淡然,她看著北堂敬說道:“你果然一直在隱藏修為。”
北堂敬說道:“南姑娘不是也一直在隱藏身份嗎?”
南小枝看了寧知薇一眼,不露痕跡的點了點頭。
寧知薇的眼眸中緩緩浮現一層混沌之色,神秘而詭異。
“唉…”
北堂敬忽然嘆了口氣,說道:“今夜過后,紅月堂便會在離川徹底消失,南姑娘這么溫柔可人的美人兒,死了可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