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霧籠罩的大湖看不到盡頭,水面上彌漫著一層極淡的寒意,兩座石臺隔著一丈距離飄浮在水面上,兩道人影盤坐其上。
再無他物,空間寂靜。
男子看著雙目輕閉的少女,又黑又直的眉毛不時翹起,視線一轉又低頭看向水面,開始欣賞起自己的容貌。
寧知薇氣息內斂,幾乎察覺不到任何波動,無論是真氣還是念力,都在這段時間里消失于無形。
直到某一刻,她緩緩睜開眼,眸子里經年累月的冷漠似乎少了一些。
“這是何處?”
寧知薇的目光掃過霧蒙蒙的水面,落到男子的兩條眉毛上。
“蒼嶼山,泠泉。”
男子抬起頭,淡淡一笑,又道:“泠泉是這片大湖的名字。”
寧知薇輕點著下巴,說道:“原來就是這里。”
男子有些訝異道:“你知道這里?”
“聽說過。”
寧知薇盯著水面看了一會兒,說道:“你是誰?”
男子說道:“方時七。”
寧知薇搜索著記憶深處,并沒有這個名字,又道:“所以你帶我進來只是為了讓我平靜心緒?”
方時七撓了撓后腦勺,憨厚一笑,說道:“你的一切我都知道,包括你的身份和過往經歷,我只是希望你能放下。”
寧知薇身軀微顫,卻是垂著目光平靜說道:“我已經放下了。”
方時七輕嘆了一聲,起身站在石臺上,望向某個方向,云霧阻隔,那里應該是南方。
“寧國本是南方小國,十年前被隨云王朝一品軍侯冉獻之率兵覆滅,從此世間再無寧國,那座廟對此事視若罔聞,你是否記恨?”
聞言,寧知薇的眼睛微微瞇了一下,眼角鋒利如劍,說道:“你說的是冉獻之,還是那座廟?”
方時七瞄了她一眼,說道:“你覺得呢?”
寧知薇平靜說道:“兩國之爭是歷史趨勢,冉獻之不過也是隨云皇帝手里的一把劍罷了,至于那座廟…”
她的神情忽然變得冷冽,繼續道:“他們不配存在,更不配擁有這片天地。”
方時七嘆了口氣,轉過身看著寧知薇,背起雙手,說道:“所以你想報仇?”
寧知薇說道:“我更希望那老和尚能一輩子活在愧疚之中,我會讓他知道,他做錯了,無數年來一直自命是寧國的守護者,卻眼睜睜看著國破人亡而毫無動作,甚至還認為這是大道之行的必經之路,他不配,那座廟更不配!”
方時七看著她沉默了許久,忽然說道:“世間萬物皆有其道,無論那位前輩如何選擇,那便是他的選擇,至于你是選擇報仇還是以德報怨,亦或是其他手段,那些都是你的選擇,這世間沒有對錯黑白,只有選擇。”
“如何選擇,都是選擇…”
寧知薇小聲嘀咕著,嘴角竟是難得浮現一抹淺笑,就像是突然大徹大悟了一樣。
方時七又說道:“你還沒有祭煉本命物吧?”
寧知薇點了點頭。
方時七說道:“你很快便能找到合適的本命物,與江朽那家伙有些關系,但這個過程中會遇到些兇險。”
寧知薇不解,說道:“你的身份?”
方時七無奈說道:“我是這里的大師兄。”
寧知薇問道:“這里和寧國那座廟是一樣的存在嗎?”
方時七嗯了一聲,神情極其認真。
寧知薇若有所思,問道:“我的本命物在哪里?”
“我不是算命先生!”
方時七忍不住怒喝,但看著寧知薇認真的表情,又嘆了口氣,無奈說道:“在離川皇宮。”
大道無情,大道也孤獨。
江朽不知道那聲音是從何處傳來的,卻像朋友一樣和他對話。
“你能勘破扶桑幻象,可以問三個問題。”
樹冠深處再一次發出清澈的聲音。
江朽仰著脖子盯著看不見盡頭的樹冠深處,沉默了一會兒,忽然問道:“文景五年,皇室和黎淵山莊制造孟家血禍,在背后推波助瀾的是何方勢力?”
“大渝,圣堂。”
樹冠內回以答案。
江朽嘴唇微動,卻遲疑下去,片刻后又問道:“這里是什么地方?”
“蒼嶼山,泠泉境。”
回答依舊果斷而平靜。
江朽低頭看著地面,遲遲不語。
整片霧中天地都變得寂靜異常。
某個時刻,江朽忽然開口道:“九大異寶之一的龍息圣蓮在何處?”
“離川,皇城。”
聲音輕飄飄的傳來,落盡江朽的耳中,他的神情隨之發生些許變化。
“你的問題問完了,有些事情還需要你知道。”
樹冠內再次傳出聲音。
“世間有七大秘境,泠泉境、圣堂以及你所知道的業火獄都位列其中,七大秘境傳承久遠,秉承天地命脈,避世不出,除非遇到滅世之兆。”
“泠泉境和圣堂分別守護著隨云和大渝,已有兩千年之久,雖觀察天下,卻從未干預人間事。”
“但十二年前,圣堂為了得到冥王手札,暗中支持隨云皇室和黎淵山莊覆滅孟家,已是枉顧七大秘境早已定好的人間秩序。”
“既如此,泠泉境也當出世。”
“…”
越來越多超越認知的信息涌入江朽的腦海里,他的眼神流轉不定,努力接收消化著這些古老的信息。
“你是不是又有了很多問題?”
“比如七大秘境存在的意義是什么?”
“為何當年圣堂干預隨云事的時候,泠泉境毫無作為?”
“為何泠泉境在十二年后才出世?”
“又比如,冥王手札的秘密到底是什么?”
“為何我會知道你這么多事情?”
“我又是誰?”
“還有,你為何會出現在這里?”
“諸如此類的所有問題,我都可以為你解答,但不是現在,你已通過扶桑幻境的考驗,足以證明你的心境和資質,從這里離開之后,你需要去做三件事情,然后再回來,我自然會為你解疑答惑。”
江朽盯著地面沉默了下去,許久后才低聲說道:“哪三件事?”
“第一,解決無極劍宗目前的困境。”
“第二,冉獻之是你的仇人,你可以去殺了他。”
“第三,擇一物祭煉成本命之物。”
聲音回蕩,經久不散。
江朽神情微變,似有不解的情緒浮現在眼眸里。
“無論你用什么辦法,都要做完這三件事,隕星內的星辰之力已經滲透進你的血肉和經脈之中,接下來你便在此處修煉將其煉化。”
不待江朽有何反應,一層無形的力量便是從樹冠上傾瀉而下,包裹著他的身體飄了起來,緩緩消失在幽秘的樹冠中。
云霧外的密林之外,神秘少女靜靜的看著斗笠下的紅衣女子,肩膀上的紅鳥轉著眼珠子,似乎有很多信息涌入腦海。
二人已經這般僵持了很久,沒有言語,沒有動作。
某一刻,神秘少女的身影突然消失在原地,沒有任何征兆的出現在斗笠前,一指點出。
罡風如劍氣般從指尖釋放出來,瞬間將斗笠分成兩半,裂口的整齊度就像是被世間最鋒利的劍劃過一樣。
同時斷裂的還有紅衣女子臉上的面紗,飄飄然落到了地面上,露出一張尊貴容顏。
雖然看起來仍保留著些少女氣息,卻是一副高高在上無法褻瀆的容貌,空靈的眸子里有一種睥睨天下之姿。
“云熙?”
神秘少女看著那張臉,雙眉微挑。
紅衣女子看著她,沒有任何表情,問道:“你是誰?”
一聲清脆的巴掌聲響起,紅衣女子的臉上便多了一個通紅的掌印。
她的眼神驟然一寒,體內真氣就欲暴漲,卻發現氣海好像凝固了一般。
神秘少女也是一愣,看著自己舉起的手掌,似乎是對自己的舉動都感到了意外,不禁又是對師父一陣腹誹。
師父,這么打她會遭記恨的,以后我還怎么在隨云境內行走?
想法如此,但她很快便鎮定下來,盯著紅衣女子說道:“以后若再隨意踏入蒼嶼山百里范圍內,下場便不是今日這般簡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