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云州坐落在隨云王朝境內中部偏南的地方,距離那條自西向東奔騰的巫江也只有百里距離。
州內北部的群山環繞之處有一座大湖,湖面碧綠如玉,常年無波無瀾。
一座遼闊宏偉的山莊沿湖而建,其繁榮富貴的程度或許遠不及離川皇城,但是規模卻完全不輸于世間任何一處建筑群。
這里便是黎淵山莊。
秦老爹離開離川之后便來了這里,他在大樹上的隱蔽樹蔭下站了三天,一直注視著湖對面的山莊內部。
某日夜深,他跳下大樹,一頭扎進了如碧玉般的湖水里。
湖面泛起圈圈漣漪,朝著四周擴散,但很快便歸于平靜。
夜色漸深,月明星稀。
頭發花白的老者躺在院中的竹椅上,平靜的沐浴著月光,枯瘦的身軀在寬松的衣衫下頗顯凄涼。
在他身前不遠處是一片小池塘,卻深不見底。
他的真實年齡并不像表面上這般,只是多年前受傷之后便一直飽受折磨,使他看起來越發的蒼老,慘白的臉色和虛浮的氣息,預示著他已到大限之日。
當年那次受傷,他的修為跌落至太初三重天,更是從隨云王朝十大強者的第四位除名,繼而直接影響了黎淵山莊在武道界的地位。
他便是黎淵山莊的莊主,念無傷。
一代宗師,卻落得這般下場,細細看去,他那慘白的皮膚之下隱約可見數道鋒銳的氣息。
那是多年前被人留下的劍意,一直折磨至今。
念無傷似乎是在這靜謐的環境中睡熟,直到一聲水聲將他驚醒。
他猛然睜開眼,看向那片小池塘。
一個老者從水花中掠出,覆蓋在身體表面的真氣緩緩斂于體內,竟是沒有沾濕半寸衣衫。
“太初三重天…你是誰?”
念無傷緩緩起身,身體輕輕搖晃著,顯然已是行將就木。
老者淡淡一笑,說道:“紅月堂七殺,見過念莊主。”
念無傷瞳孔微縮,但很快便恢復平靜,說道:“沒想到消失多年的紅月堂地字殺手七殺,竟然會出現在我黎淵山莊之中。”
七殺微笑說道:“念莊主飽受舊傷折磨,在下這就送你上路。”
念無傷瞇著眼睛說道:“誰要殺我?”
七殺說道:“無關他人,僅是為了報故人之仇。”
他沒有再給念無傷說話的機會,身形一動便出現在其身后,身體表面浮現道道血光,衣袖中飛出一道寒芒,徑直刺向念無傷的后脖頸。
念無傷體內真氣爆發,身后的竹椅瞬間化作粉末,同時暫時阻隔了七殺的攻勢。
“不愧是黎淵山莊之主,即便被劍意侵體十數年,還是有這般迅疾反應。”
七殺看著轉過身來的念無傷,臉上的笑意漸漸消失。
念無傷看到他手中的魔鋒短刃被極其濃郁的血氣籠罩,這般情形應是縱橫八術已臻化境。
“你口中的故人是誰?”
念無傷干枯的手掌猛然一握,如鷹爪般銳利。
七殺抬頭看了一眼夜空中的孤月,說道:“黎淵山莊和孟家一樣立派近兩千年,兩家先祖更是刎頸之交,亦師亦友,可你卻和皇室同流合污,打著勾結異族的名號令千里巫江染血,念無傷,你對得起念家先祖嗎?”
他看著念無傷,眼神一點一點的冷了下來。
“原來你是為了那人。”
念無傷神情微凜,沉默了片刻,說道:“孟家勾結異族,乃是隨云大逆,即便與我黎淵山莊淵源極深,也得付出該有的代價。”
七殺森然冷笑道:“真正的原因你比任何人都清楚,何必惺惺作態。”
話音落下,他的體內猛然爆發出璀璨的猩紅之色,真氣鼓動,身體迅速膨脹起來,一股浩瀚的力量即將爆發。
念無傷臉色驟變,沉聲說道:“為了殺我,你還真是拼命啊!”
“縱橫八術的最終境界,便是以身獻祭,念無傷,你乃一代宗師,配得上我的命!”
池塘中忽然掀起沖天水柱,七殺的身體仿佛已經膨脹到極限,看起來就像是一個圓滾滾的球。
“對了,你是不是想知道我為何會知道水下的密道?”
七殺的詭異笑容在猩紅的澎湃力量中漸漸模糊。
念無傷的心沉了下去,呢喃自語道:“原來我黎淵山莊內部也不安定,小風啊…”
他的聲音淹沒在氣浪之中。
一聲巨響,震徹整個山莊,朝著青云州其他地方蔓延。
前些日子,戴無翳的真實身份是紅月堂地字殺手破軍的消息傳遍隨云境內,引起巨大風波,但很快這件事便被另一件更大的風波壓了下去。
星光帶著大道降臨玄天司,同時還有一塊神秘隕石墜入孤山之巔。
這還不算意外,孤山之巔出現的神秘少女和青云殿前的陌生男子,超出了人們對武道界的認知。
沒人知道那個肩膀上站著紅鳥的神秘少女是什么身份,但他把一眾強者扔下孤山的事跡已經迅速傳開。
曹天野、莫驚空等人知曉那個陌生男子應該是和傳聞中的蒼嶼山有關,但七大強者卻很有默契的沒有提及此事。
他們在等,等三十日的時間到來。
當江朽、李素素、念經風和神秘的紅衣女子從山巔醒來的時候只看到了不知何時出現的寧知薇和一地的碎石。
他們似乎都不知道發生了什么。
這場觀星禮就這么稀里糊涂的結束了。
以曹天野為首的軍方本來抱著其他目的,卻因為突然出現的兩個人徹底打亂了計劃。
那個超出他們認知的神秘勢力,似乎有著改變世間格局的本事。
江朽先后從莫驚空和祝念口中知曉了此事,莫驚空很快便與他告別,甚至沒來得及替他解決氣海中那團光的秘密。
“世人皆敬仰劍圣之尊,無論是道行還是心性皆是人上之人,今日得見劍圣高義,當是令人欽佩。”
攬月樓內依舊是老樣子。
一人飲酒。
一人煮茶。
一人靜坐。
一人似乎在想著今晚火鍋吃幾盤肉。
祝念望著窗外夜色,明月映在眸子里,浮現今日青云殿上的戰斗,若有所思。
江朽問道:“師姐為何如此說?”
祝念收回視線,看著江朽說道:“他應該是知曉了你的身份,否則今日不會阻止我與曹天野之戰。”
江朽眼簾微垂,并沒有什么意外的神色,只是嗯了一聲。
祝念說道:“這樣也好,以后做事方便了很多,不過…”
“不過曹天野應該也會因此懷疑你們的關系是因為我的存在。”江朽緊接著說道。
祝念下頜輕點,說道:“不必擔心,今日一戰之后,曹天野不會在沒有證據的情況下便對你出手。”
江朽忽然抬起頭問道:“誰贏了?”
祝念說道:“應該是平局,不過二人都還沒有動用真正的殺招,畢竟那里是皇宮大內。”
江朽的神色有些許變化,又道:“戴無翳已經很多天沒有現身,現在守天衛的事情都是幾位副統帥在打理。”
祝念眼神一寒,說道:“暫時不用理會他,我們還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東南地界的那片霧。
既然知道了消息,江朽是一定要去一趟的。
忽有一物從祝念的袖口滑落到地面上,發出極輕的聲音。
祝念神色一變,撿起那塊半寸長的黑色木牌,上面刻著七殺二字。
一道裂縫在那兩個字上突然出現,瞬間斷成兩半,裂口處參差不齊,一縷精純的真氣從裂口處飄出,緩緩消散在空氣中。
祝念握起拳頭,轉頭看向窗外,看不到她的表情,許久后才有淡淡的聲音傳出。
“秦老爹去了,以后你便是七殺。”
聞言,江朽只感覺心臟驟然一縮,宛如刀割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