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云王朝立國兩千年,云氏皇族先祖于東海畔偶得神兵萬澤,遂以神兵為刃,開疆拓土,方成就今日之國。
國名隨云,應是有天下皆屬于云氏之意。
王朝于歲月風云中起伏,較之鼎盛時期,如今雖略顯式微,卻依舊是天下最強大的國家之一。
歲月長河奔流而過,時至今日,隨云王朝已經歷九十一朝。
皇帝云天河以仁政治天下,但卻培養了世間最強大的軍隊,刀鋒所指,勢不可擋。
十七年前,皇室文王一脈聯合孟家和黎淵山莊滅掉信王一脈,結束百年內斗,但此戰之后,將帥凋敝,武力衰弱。
于是居英院這一專門培養武將的機構應運而生。
居英院坐落于隨云帝都離川,直屬軍方管理,選取當世少年培養,是軍方最核心的存在之一。
兩年前,居英院新一屆招生,隨云軍方挑選了三百稚童,經過兩年的篩選淘汰之后,只留下三十六人,稱為“居英院三十六英杰”。
今日,三十六英杰的最終名單確認。
然后便下了一場很大的雨,一直持續到深夜才慢慢停下。
春雨過后的夜格外寒冷,零散的星光從黑云中露出,灑落人間。
隨云王朝有“一城七十二州”之稱,一城指的便是帝都離川城。
大雨過后,江朽從離川南城的一座廢廟走出,踏上無名古街。
他一身黑衫,眼神極淡,看不出任何情緒,卻仿佛有世間所有的情緒都揉在一起。
他在看著這個世界,但這個世界卻好像完全入不了他的眼,而世界似乎也并不歡迎他。
就像世界明明是五彩斑斕的,他卻是一抹唯一的灰色。
無欲無態的眼神,劍眉入鬢,略顯瘦削卻還算英俊的一張臉,這些組合在一起,很難被人注意,但一旦注意到了,又很難被忘記。
當夜晚的星光漸漸明亮起來,江朽踩過青石路上的一灘積水,拐進了漆黑的胡同。
再無動靜。
街道上空無一人。
江朽靠著墻藏在黑暗里,安靜的望著明月慢慢顯露出來。
這般狀態不知持續了多久,直到一陣腳步聲響起。
江朽收回目光,眼底閃過一抹極淡的殺意。
他走出胡同,攔住了來人的去路。
那人臉色蒼白,像是生了一場大病,他看到江朽時,眉毛立刻翹了起來。
江朽面無表情,一言不發。
那人名叫王煥,和江朽一樣都是居英院三十六英杰之一。
王煥忽然笑了笑,說道:“好巧啊江朽,下了一天的雨,有些悶,我出來透透氣。”
江朽眼皮微抬,平靜說道:“你是想去見陸權吧?”
王煥剛剛松弛下來的眉毛再次翹了起來,說道:“你什么意思?”
江朽說道:“赤云將軍陸權,隨云王朝二品軍侯,多年前因重傷閉門休養,你…是他的人吧?”
王煥身軀緊繃,說道:“你究竟是誰?”
江朽沒有說話,一道寒光從袖口落入了手中。
寒光短劍,劍身上盤著一條黑蛇。
月光將二人的影子漸漸拉長,卻越發的虛幻起來。
王煥臉色一沉,駭聲道:“魔鋒…原來你是紅月堂殺手,真是好手段,能在居英院隱藏兩年不被發現。”
江朽說道:“你死后,我會很快送陸權去見你。”
魔鋒短劍刺破了黑夜,劍身上的黑蛇如同活了一般,隱約間似乎在吞吐著蛇信。
王煥身無兵器,不斷側身躲避,但那短劍卻如跗骨之蛆一般跟隨,他根本無法脫離超過一只手的距離。
江朽攻勢凌厲,王煥的衣衫上很快便出現了十幾道破損,血漿冒出,血腥氣味在街道上擴散開來,和初晴后的雨氣混在一起。
味道有些惡心。
血色光澤沿著江朽的手臂纏繞,蔓延至短劍之上。
殺意深沉。
王煥不斷向后退逃,手臂劇烈的顫抖著,鮮血滴落到青石路上的積水里,暈開一朵朵血花。
江朽的身影鬼魅般的消失在原地。
王煥瞳孔驟縮成黑點,只看到一柄被血色纏繞的短劍像迅速撲來的毒蛇一樣,毫不留情的刺進了心臟里。
“你…”
王煥眼里的生機漸漸冷卻,只留下了些不解的情緒。
江朽面無表情的拔出魔鋒短劍,迅速離開了這條街道。
王煥倒在淺水坑里,鮮血從胸口噴涌而出,在視線徹底變黑前,他看到了一片血霧。
南城窄尾巷。
這應該是離川最小的一間酒館。
白鶴酒館,很有意境。
四五張桌子,或許是因為剛下過大雨,也或許是因為夜深的原因,酒館內只有兩個客人。
紅衣女子搖晃著酒壇,白皙臉頰因酒意而微紅,月華一般的眸子里透著幾分慵懶,柳眉紅唇,似遠山芙蓉。
她是祝念,紅月堂堂主。
紅月堂是隨云王朝最大且唯一的殺手組織,因為沒人敢在紅月堂存在的情況下充當殺手的身份。
十二年前,紅月堂突然在江湖上銷聲匿跡。
兩年前,紅月堂又突然重出江湖,大鬧離川,血腥手段令隨云武道界為之震顫。
也正是那時候,江朽跟隨祝念第一次踏進離川,進入了居英院。
祝念是紅月堂主,也是紅月堂第一殺手。
江朽看著窗外的夜色,說道:“陸權雖是二品軍侯,但已經是個廢人,為何手底下還有這么多人效命?”
“世間萬事皆表里不一,紅月堂只管拿錢殺人,其他的一概不管。”
祝念飲了一口酒,酒漬沿著唇角滑落,又道:“對了,守天衛的副統帥元不夜今夜也會死。”
江朽的眼中有一絲極淡的情緒變化。
守天衛負責守護京畿重地,兵力極強,副統帥元不夜更是踏入三劫的武道強者,紅月堂中有能力去殺他的只有那么幾位。
祝念說道:“貪狼親自出手。”
江朽默然。
紅月堂殺手有等級之分,從上到下依次為天、地、玄、黃,祝念是堂主,也是唯一的天字殺手。
江朽是最低最弱的黃字,而貪狼便是僅有的幾位地字殺手之一。
“元不夜也是陸權的人?”
江朽忽然問道。
祝念點點頭,說道:“雖然你是紅月堂殺手,但你的身份始終特殊,你喚我一聲師姐,我對你總歸不能像對待其他人那般,你想做的事,我都會全力支持,陸權是當年那場血禍的參與者之一,所以這次暗殺我才會讓你參與。”
江朽的目光從窗外收回,眼簾微垂,仿佛靜止的畫中人,許久后才緩緩開口。
“十七年前,文王一脈聯合孟家和黎淵山莊滅掉信王一脈,重續皇室正統。”
“十二年前,皇室和黎淵山莊在神秘勢力的支持下覆滅曾立有不世之功的孟家,搶走青龍鬼符,七州之地血流成河,僅我一人存活…”
夜風帶著殘留的雨氣從窗外吹進來,苦澀難聞。
祝念朝著窗外吐了口酒氣,說道:“陸權大限將至,你可以去找他,至于他知不知道青龍鬼符的下落,便看命了。”
江朽心中有驚雷炸響,表面上卻仍舊平靜如常,甚至安靜的可怕。
他有仇恨,也背負著使命,臥底居英院的原因便是奪回青龍鬼符,為當年的血禍討回公道,同時還有那個終極秘密究竟是什么,竟會引得皇室做出如此慘絕人寰之事。
祝念的目光落到被大雨洗過的夜空里,思緒穿過歲月,回到了數年前。
“十二年前,皇室和黎淵山莊高手盡出覆滅孟家,雖然打著孟家勾結異族的由頭,但明眼人都知道,他們的目的是那本孟家世代守護的手札。”
“巫江畔七州之地血流成河,那本手札卻毫無蹤跡,只有開啟手札終極秘密的青龍鬼符被人搶走。”
“這些年你一直想奪回青龍鬼符,陸權是當年之事的參與者,從他身上下手是個很好的開始。”
“我已經安排好了一些事情,會幫助你見到陸權,至于怎么做,你自己決定。”
祝念的眸子里映著星星,血一般的紅唇微微翹起。
“謝謝。”
江朽輕聲說道。
對于他來說,祝念在他心里的分量難以用言語形容。
四歲那年,江朽被祝念從血泊里撿出來,帶到南山州太平鎮,開始接觸修行之路。
第一天,祝念對他說了一句話。
下四境,破三劫,踏太初,上三境。
這是武道一途的修行境界,也是修行者循序漸進追尋巔峰的過程,對于江朽這種亡命之人,只有修行才有活下去的資本。
第二天,祝念又說了一句話。
十霄為初,后聚命泉,元府初成,再觀天照。
這十六字便是下四境,江朽現在的境界便是修行的第一境界,十霄境。
十霄境共十重小境界,是人體內的十個階段,打通十層壁壘,方可奠定修行根基。
江朽現在處在第九重,在臥虎藏龍的居英院里也名列前茅。
“五年一度的天云宴即將開啟,你需要做些改變。”
祝念出聲打斷了江朽的沉思。
江朽眉頭微動。
祝念說道:“兩年來,你一直沉默低調,待天云宴開啟,便開始展露天賦吧,至于用什么方法,你自己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