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何時,天空中下起雨來。
不久前——似乎只是十幾分鐘而已,我卻覺得過了很久——孫光龍曾經化身白龍,召喚暴雨熄滅席卷大半個香港的熊熊烈火。
但是隨著他恢復人形,那場大雨早已停止,反而是火焰漸漸奪回了優勢,讓空氣中漸漸又布滿了煙霧。
對于這場大火,我其實是很擔心的,數以千計的海量扎古雖然不知道哪里去了,可是如果不撲滅這場大火,光是那些裝潢材料燃燒之后產生的毒氣,也足以致普通人于死地,更不要說可能發生的爆炸之類…
我雖然也擁有一些龍神之力,但充其量只能影響自己周圍一小片區域,要像孫光龍生前那樣呼風喚雨平息火患,實在力有未逮。
還好,下雨了。
漫天雨絲之中,碼頭一片寂靜,只有機械的轟鳴和真嗣的嚎叫在回響,不一會兒,巨大的黑色機器人,已經被身高不及自己一半的紫色機器人吃掉了超過三分之一的身體。
話說…那么多的金屬,究竟吃到哪里去了啊?
“質量守恒定律在哭泣啊…”我忍不住說出了一句春日風格的臺詞。
有這么一位隨心所欲的任性女神在管理這個世界,質量守恒定律大約經常泣不成聲吧,而且還有一群難兄難弟——譬如熱力學定律、生物學常識…在陪著他一起哭…
想到一大群科學定理圍著茶幾掩面悲泣的場面,我忍不住抽了抽嘴角,差點沒笑出聲來。
還好,沒有笑場,現在可不是能夠笑的時候呢。
但是當看到夏亞的機體突然停頓,然后發出咯咯滴滴的怪響,接著猛地爆炸,變成飛機頭、渾身黑煙的夏亞在雨霧之中炸了出來,于空中轉了幾圈,最后一個跟頭栽倒在我們面前的時候,我終于再也忍耐不住,哈哈大笑起來。
我一邊大笑,一邊直起身體,跳了起來。
靈力的掌握,終于完成了!
轉變形態的靈力,性質上有了很大的變化,就操作性來說,比起能夠爆發出幾倍威力的靈波動,爆發力顯著下降了,犧牲爆發力換來的,則是能力的全面提升。原本靈波動并不能很好地配合龍神之力,要使用魔術的時候也得花時間來轉換運行軌跡,而現在無論哪種力量,都可以很好地兼容,不再有絲毫生澀的感覺;除此之外,靈力的總量和強度也大大提升,還多了之前沒有的強大恢復能力,總的來說所得遠遠多過損失。
我轉動了一下脖子,發出嘎啦嘎啦的響聲,又活動活動身體,骨節間劈啪作響,這是剛剛恢復的身體,正在進行磨合。尚未完全收束的殘余靈力從身體里面散發出來,攜帶著高熱,蒸發了雨滴,化作一片白蒙蒙的霧氣。
身邊利姆露露正在幫碇源堂治療,不過她并不懂得殘肢再造的手藝,看來這位科學家下半輩子大約是得做人棍了。
碇真嗣對雷納德的戰斗,漸漸也到了尾聲。
初號機的動作已經明顯變得遲緩,看來碇真嗣的爆發差不多也到了尾聲,但即使如此,他依然張牙舞爪,用那口鋒利的白牙在吞噬雷納德已經少了一小半的機體。
機體被嚴重破壞的雷納德,則似乎失去了抵抗力,殘破的機器人蠕動著,不知道在做什么。
正當我打算過去幫忙的時候,雷納德的機體猛地裂開,他駕駛著一臺三四米高的AS,跳了出來,沖向海邊,看樣子是打算逃跑。
想跑?沒那么容易!
可還沒等我沖上去,初號機卻以酷似蛇蜥類的甩頭動作,脖子猛地伸長,一口咬住了那臺比它小得多的AS。
嘎巴。
這次,連我這鐵石心腸的猛人都忍不住縮了下脖子。
在初號機的嘴巴里面,我分明看到除了AS的部件之外,還有兩截人腿。
其實不用看初號機的嘴巴,看看AS下面噴出來的鮮血,聽聽雷納德慘絕人寰的叫聲,就知道究竟發生什么了。
失去動力的AS彈開駕駛艙,雙腿只剩膝蓋以上的雷納德掉了下來,鮮血淋漓地掉在已經被雨點淋濕的地面上,頓時沾了一身污泥,但他絲毫沒有注意到這些,只是回過頭去,驚恐地看著雖然動作越來越慢,氣勢卻絲毫沒有下降,依然猶如野獸般慢慢逼近,齜牙咧嘴窮兇極惡的初號機。
呃…下一幕是大吃活人嗎?
“不要過來!滾開!”雷納德聲嘶力竭地吼叫著,掏出手槍瘋狂射擊,徒勞地抵抗。
回答他的,是兩排滴血的利齒。
嘎巴。
這次,他持槍的右手少了半截。
當左手也被吃掉之后,劇烈的痛苦和絕望,終于擊垮了雷納德,這個勾結黨羽殘害屠殺了上億人的惡棍,無助地躺在自己的血泊中,躺在一片紅色的泥濘污濁之中,嚎啕大哭。
你也有今天吶!真是大快人心!
初號機的各個關節紛紛發出格拉格拉的聲音,經過連續惡戰,這臺超古代文明的機體也已經到了極限,但是被狂暴支配的碇真嗣終究還是奮起了最后的力量,讓初號機再次張開了嘴巴,湊到已經動彈不得的雷納德面前。
嘎巴。
看到初號機從狂暴中徹底停住,考拜客沖上前去,右手一揮,將已經被齊腰咬斷的雷納德封入一塊堅冰,左手按在終于徹底靜止的初號機上,在碇源堂的指揮下,按下了強制打開駕駛艙的機關。
沒有反應。
想來也是,初號機已經變過身,全部的部件等于都換了一遍,先前預設的機關,又怎么可能還有用處?
出手無功,考拜客楞了一下,回頭看來,卻正看到碇源堂驚恐的表情。
這個鐵打的漢子,就算四肢去了其三,也能笑得出來,但他此刻臉色煞白,嘴巴長得老大、卻發不出半點聲音,只是惶恐地發抖。
利姆露露連忙用法力為他治療,這才讓他緩過氣來。
“快撬開駕駛艙,機體會過熱!”源堂發狂地大吼,猛地吐出一口血來,“真嗣會被燙死在里面的!”
考拜客頓時也變了臉色,連忙抓住初號機的駕駛艙,狠狠地拉拽——
紋絲不動。
“該死!為什么這么緊!”考拜客怒罵一聲,身上升起一陣綠光,雙臂陡然腫脹了一圈,死死地抓住駕駛艙的拉桿,發勁狠拉。
他的雙腳已經深深嵌入水泥地上,身體幾乎彎成了弓形,卻始終沒辦法拉開渾然一體的駕駛艙。
只是這么一會兒,初號機上已經泛起了淡淡的紅光,機甲的縫隙中冒出絲絲縷縷的煙霧和水汽,顯然是機體正在升溫。
考拜客當然不會看著好友的兒子活活燙死在初號機里,他咬咬牙,念起咒語,施展出了一個怪異的法術,只見一道綠色的光鏈從他身上爆出,套上了初號機,那代表著高溫的紅光立刻猶如洪水得了出口一般,順著光鏈急速地流到了他的身上,頓時將他全身衣物燒得精光,整個人隨即開始冒火,在不到一秒鐘里面就變成了一團人形的烈焰。
但是他的犧牲并非沒有回報,初號機上的顏色迅速恢復原樣,原本越冒越急的煙霧也就此散去,顯然溫度已經下降。
“考拜客!”源堂大叫一聲,卻愣在那里,什么話也說不出。
火焰中的高瘦男子哈哈大笑,貌似豪邁地拍拍胸脯:“我可是死徒,沒那么容易燒死的,放心吧!”
就算是死徒,被這么燒的話也撐不了多久吧…
好在他們并不是孤軍奮戰,好在他們的戰友里面,有一個對自己的力氣很有信心的家伙。
初號機的駕駛艙,真的太堅固了!
我費了九牛二虎之力,將所有的靈力都用來強化雙臂,才算拉開了駕駛艙,從里面拽出了已經昏迷的碇真嗣。
還好,他看起來很健康,呼吸和心跳都正常,似乎并無大礙。
一場大戰終于塵埃落定,我和戰友們打了個招呼,沒有再做拖延,也沒有理會腦海中傳來的“大型任務完成…”提示,乘起一陣狂風,沖破一天雨絲,飛向春日所在的旅館。
見到春日之后,我該和她說什么呢?
…不管怎么樣,也必須先批評她一下!看看她都把香港弄成什么樣子了!
嗯,等見面的時候,我一定要先嚴肅地指出她的錯誤,強調身為天神絕對不可以任性,不能因為自己身體不舒服就折騰別人也不舒服,要以寬厚的心態對待他人,否則遲早會走上和汞合金一樣的不歸路!
對了,天神相關的話題不能說…
那么該說什么呢?
一直到旅館出現在我的面前,我依然沒想好該怎么向春日提意見。
情況不對勁!
現在明明是夏天,為什么越接近旅館,氣溫就越低?
在旅館門外的臺階上,我看到了頭發散亂,全身上下掛著許多冰渣和霜凍,顯得非常狼狽的古泉。
這個一貫面帶笑容的狐貍男,此刻卻罕見地面沉如水,看到我從空中落下來,他露出了一個有點勉強的笑容。
“大事不妙!”見面的第一句話,不是寒暄,而是告急,“春日…或許,世界末日到了。”
聽到這句話,我頓時把剛才想到的那些批評的臺詞都拋到了九霄云外,急急忙忙跟著古泉,跑向了春日的房間。
一踏入旅館,我頓時感到毛骨悚然:偌大的旅館陰森森沒有半點生氣,來來往往的旅客一個個面容枯槁、目光呆滯,墻角的植物正在褪色,郁郁蔥蔥的枝葉漸漸變得蒼白——不僅植物,連環境和人都在褪色!僅僅走了幾步,我周圍的環境已經不復五彩繽紛,漸漸變得猶如老式電視畫面那樣,只是深淺不一的黑白…
急怒攻心之下,我也懶得再走樓梯,直接抓住古泉,問清了春日房間的位置,縱身一躍跳上了二樓,正落在虛子身邊。
到了這里,世界的異變更加嚴重,甚至連“灰色”都已經消失,由黑白色塊組成的虛子正在和一位同樣只有黑白兩色的醫生爭吵著,白襯衫黑墨鏡的阿斯特里亞一言不發地站在她身邊,忠實地履行著保鏢的任務,但是她們卻絲毫沒有注意到我,而即使距離如此之近,我也聽不到她們發出任何聲音。
到這個距離上,不僅“溫度”、“顏色”,甚至連“聲音”也消失了嗎?
心急火燎的我一腳踹開了房門,沒有理會猶如雕像般呆立在門口,一臉驚懼卻連眼珠都不再動彈的朝比奈,直接沖了進去。
在只剩線條、連空間感都失去的單人床上,春日是唯一有色彩的存在。
她憔悴了。
如果不是親眼目睹,我怎么也不敢相信那個總是精神煥發、活力十足的春日竟然會憔悴成這個樣子!
她正在死去。
雖然無法理解,但是在見到她的瞬間,我立刻就知道了,她正在死去,以她為中心,“死亡”正在擴散,仿佛每一分每一秒,都有無數的“死亡”涌出,侵蝕著周圍的世界。
一切都將死去。
怪不得古泉會說“世界末日到了”…
我試著給她輸入靈力,但靈力流入她的身體之后卻猶如石沉大海,消失得無影無蹤——我的力量或者已經稱得上強大,但是在足以波及整個世界的“死亡”面前,依然毫無意義。
結果…我只能看著她步入死亡,卻什么也做不到嗎?
腦海中浮現起去年冬天,在冬木町圣杯戰爭中曾經遇到的英靈春日,仔細對比一下,兩個人的相貌有細微的差別,但此刻春日憔悴的樣子,卻依稀和記憶中的容顏重疊起來。
已經漸漸模糊的記憶,突然又鮮活起來,那幾天發生的點點滴滴,一幕幕涌上心頭:
和也,我在這里!
需要幫忙嗎?親愛的。
我叫涼宮春日,是你未來的妻子。
我們認識了二十二年,結婚也已經十六年,我不了解你,誰了解你呢?
你這個無藥可救的超級風流大色狼!
你這家伙,為什么總是要到這種情況,才會對我低聲下氣地說話啊!
我穿越時間而來,是為了和你度過難得的、不被那些女人們打攪的二人世界,不是為了來調戲一個素昧平生的男人的!
在作為英靈之前,鶴姬她首先是一位女性,如果你抱著‘只是為了補充戰斗力’的態度去抱她,那就是人渣的行為!
男人都是下半身動物,只要對方漂亮,就會毫無理由地發情。
既然不能避免糟糕的事情發生,那么我就只有退而求次,讓它變得有趣一點點——放心吧,很快就結束了。
你要抓緊時間,我的傷口很快就會痊愈的。
我做得到的事情,自己動手就好;我做不到的事情,圣杯又怎么可能做得到?
是男人就不要推三托四的,我相信你做得到!
拜托了,對這個時代的我好一點吧。
只要是你的愿望,就算要把整個世界重新造上幾次,我也會為你實現它的!
…我真的有對這個時代的她好一點嗎?
似乎…我只是在陪著她玩鬧,并沒有真的好好對她呢…
真的很抱歉…
春日…不要死!趕快好起來吧!
無計可施的我,唯一能夠做的,就只剩下祈禱。
如果…如果英靈春日說的是真的,如果春日真的會為我實現愿望的話…
趕快好起來吧!這是我唯一的愿望!
我在此祈禱,我從未像此刻這樣,從未如此真誠地祈禱。
春日啊,絕對不要死!請好起來吧!
就在這時,我聽到了一聲輕輕的呻吟。
春日醒了。
周圍的空間瞬間變得充實,“死亡”消散得無影無蹤,顏色、聲音、溫度…一切都在她睜開眼睛的瞬間回到了我的身邊。
看到我坐在床前,她驚訝得睜大了眼睛,然后以和病人完全不符的動作,迅速地東張西望。
“這是在香港沒錯啊…為什么和也你會出現呢?”春日疑惑地問,“這究竟是怎么回事啊?”
“你生病了。”我笑了笑,輕聲說,“我是來探病的。”
春日很罕見地露出不知所措的表情,傻傻地看著我,臉色越來越紅。
然后,她一個翻身,背對著我。
“我…我稍稍有點累了…”她立刻就發覺自己的態度有問題,急忙補充,“我絕對不是要趕你走啊…你來看我,我…我…”
看著她連耳根都通紅,語無倫次的樣子,我忍不住笑了起來。
“好吧,你好好休息,我先出去了。”
古泉、虛子、朝比奈、阿斯特里亞四個人正在門外等我。
“果然,找你過來是正確的!”朝比奈那張足以氣死大多數美女的俊臉恢復了一貫的動人笑容,“總算是…塵埃落定了。”
“快看!”虛子大叫起來,“神人!”
順著她手指的方向,我們朝著窗外看去。
一個藍色的巨人,出現在窗外突然凝固的世界中。
這是春日思緒的凝聚,名為“神人”的存在,是古泉他們一直在努力撲殺的危險品,我也不止一次幫助他們解決過神人大爆發的情況,對這些狂暴的家伙也算知根知底。
可是,這次的“神人”是我從未見過的類型。
它什么都沒破壞,而是傻傻地站在那里。
那張模糊不清的臉上,流露出的沒有任何狂氣,而是溫柔的笑容。
它在笑。
我轉頭看向古泉,這個狐貍臉的家伙也在笑,笑得很開心。
“上杉前輩,謝謝你。”他說著,對我深深地鞠躬,“這次的事情,真是多虧你了呢。”
我正想說幾句“不用謝”之類的話,窗外的神人突然發出了聲音。
它在歌唱。
我聽不懂它唱的是什么,但是很好聽。
在這莫名的悅耳歌聲中,巨大的神人漸漸迸散,化為無數藍色的光點,猶如雨點般落下。
光雨所及,破碎的樓宇和道路紛紛恢復原樣,街道上出現了行人,空氣中的煙塵也迅速消散,不留半點痕跡。
只是幾秒鐘之后,凝固的世界重新恢復了運作。
這是被稱為“東方明珠”的名城,這是世界上最繁華的地點之一。
一切的動亂和恐怖,一切的悲哀和破壞,統統被藍色光雨滌蕩干凈,連路上行人臉上都洋溢著笑容。
“雖然下著小雨,但是夏日的午后,稍稍有點熱呢。”古泉笑著說,“不過,對于旅行者來說,今天是個好天氣哦。”
我們一起笑了起來。
“好了,我們走吧,不要在這里當電燈泡了。”一群家伙很沒有義氣地統統走人,只留下我在門外發呆。
我輕輕推開房門,回到床邊,靜靜看著不知何時已經熟睡的春日。
她似乎在做很有趣的夢,笑得很開心。
——————
第七卷就此塵埃落定。
不知道這樣的結局,是否早已在大家的預料之中呢?
至少我覺得,這算是非常合理的結局呢。
就算是偉大的世界之神,當負擔過于沉重的時候,也會吃不消的,如果不是和也的祈禱,春日必然會這樣死去,世界也必然會因此而滅亡。
當然,其中肯定還有一些變數,不過那個變數并不足以挽回整個世界的“死”,所以才有必要把唯一能夠挽回這一切的人送過去。
只要是他的愿望,春日就會為他實現。
這其中自然也包括了“不要死”。
很多時候,人們都只需要一個人支持就足夠了。
只要有一個人的支持,就足以讓人們堅持著活下去。
神也不例外呢…
下一卷的故事是什么呢?
其實大家用猜的也可以猜到呢。
十二年前究竟發生了什么?香港這件事的背后究竟還隱藏著什么玄機?究竟是什么事情,給了春日如此之大的負擔?
學園都市二百三十萬人灰飛煙滅,這巨大的悲劇是否可以挽回?
真武的歷險,最后是怎么樣的結局?
這一切的謎團,將從下一卷開始,逐漸解開。
請期待《熱鬧喧囂的彪悍人生第八卷,雪泥鴻爪。
對了,在這之前,我準備把幾篇早就準備寫的東西寫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