桓老郡公含笑看著蕭姵。
時間過去了八年,小丫頭個頭兒長高了許多,樣貌也有了不小的變化,個性卻還是一如從前。
還是那么自信狂妄,卻一點都不惹人討厭。
這讓他不由得想起了許多年前的自己。
如果沒有那一場驚天巨變,如今的他又會是什么樣的呢?
“祖父,此次云翎突然出現在隴西郡,莫不是那姬鳳濯指使的?”蕭姵拽了他的衣袖一下。
桓老郡公醒過神來:“不是他還能是誰?永徽公主知曉自己恐怕很難熬過生產這一關,便對她和云玢,也就是你們的甄媽媽做了安排。
臨走之前,云翎在老夫面前保證過,終此一生絕不會出現在郡公府周邊的幾個郡,絕不會來影響郁哥兒的生活。
可她卻食言了,不僅再一次踏上了隴西郡的土地,還故意出現在柴管事面前。”
蕭姵的臉瞬間黑了:“合著我們這不吃不喝不睡覺,竟是白忙活了!”
桓老郡公冷笑道:“郁哥兒與大魏皇帝做了連襟,讓姬鳳濯嗅到了大事可成的味道。”
蕭姵的臉更黑了,她指著自己的鼻子道:“原來他是沖著我來的?”
“你以為呢?”老郡公反問了一句。
蕭姵坐不住了,蹭地一下站了起來。
你大爺的!
這種事情還要發生多少次才算完?
廣陵王府被人點了,魏綽想都不想就把屎盆子扣她頭上。
桓二哥娶了她,姬鳳濯根本不考慮后果,想當然地認為蕭家,甚至是大魏都會為他所用!
桓老郡公抬眼看著她:“十九年前姬鳳濯還是個孩子時,老夫就察覺出他的野心太大,便不想與他有太多的瓜葛。
倘若只是為了替父母報仇,老夫非但不會反對,甚至還會鼎力支持他們兄妹。
錦國皇帝又如何?
不管刺殺還是投毒,老夫有把握在三年之內了結錦國濟安帝的性命。
可姬鳳濯眼中的光芒告訴我,相比于替父母報仇,奪回皇位于他而言才是最重要的。
為了那把龍椅,他什么都不在乎,什么都愿意舍棄。
永徽公主的想法卻和他不一樣,她想的只是報仇雪恨。
因此兄妹二人產生了不小的分歧,甚至險些翻臉。”
蕭姵重新坐了回去,又一次陷入了沉思。
在姬鳳濯和永徽公主產生分歧這件事情上,她不太好斷定孰是孰非。
同樣是清德帝和楚皇后的孩子,太子和公主所肩負的責任是不一樣的,想法當然也會有所區別。
父皇母后的慘死,讓永徽公主看清了皇室中人的陰狠毒辣,為了皇權不擇手段;也讓她對錦國皇室產生了極度厭惡的情緒。
血海深仇她肯定要報,卻不愿意為了她早已經厭憎至極的皇權而涂炭生靈,更不愿意讓自己唯一的弟弟深陷泥潭。
而一出生便是錦國太子的姬鳳濯,卻把皇權視為他的所有物,怎可能甘心放棄?
這,或許就是永徽公主不愿意與弟弟合作的第一個原因。
那個時候姬鳳濯的手中只有一萬人馬,不僅缺錢缺物缺地盤,更缺桓老郡公這樣能力卓絕威望又高的一軍統帥。
如果桓老郡公愿意幫忙牽線,他甚至可以去魏京求見大魏皇帝,懇求他出兵討伐錦國濟安帝。
可這么一來,世上還會有錦國存在么?
她不想把姐夫當作崇武帝,可事實上沒有哪個皇帝不想開疆拓土,不想一統天下。
以大魏的軍力,只要尋到合適的機會和借口,踏平已經裂了一個口子的錦國只是時間問題。
千萬不要忘了,幾十年前大魏是覬覦過錦國那片富庶之地的。
若非忙于抵抗大魏的侵犯,清德帝恐怕不至于輕易被襄王奪去江山和性命。
姬鳳濯為了滿足自己的野心,居然打算與虎謀皮。
而這,或許是永徽公主不愿意與弟弟合作的第二個原因。
她厭惡錦國皇室,卻深深地愛著那個生她養她的國家。
可姬鳳濯會愿意聽她的勸說么?
呵呵…
“琢磨了這么半天,都琢磨出些啥了?”桓老郡公出聲詢問。
蕭姵神情凝重道:“當年婆母為了勸阻姬鳳濯肯定費盡了口舌,可你方才說過,他是個十分難纏的人。
婆母很顯然是給了他一些好處,以至于他肯放棄糾纏,這才成全了父親和婆母的婚事。
可這好處…”
不容她多想,桓老郡公已經站了起來。
他抖了抖衣袍:“云翎出去已經好一陣了,咱們去瞧瞧郁哥兒和他父親。”
“哦。”
蕭姵其實已經有了答案,但很顯然桓老郡公已經不想繼續談論這個話題,只能隨他一起走出了正房。
桓郡公憤然扔掉手中的兵器后,頭也不回地走了。
桓郁足用了盞茶的工夫才追上他。
“父親…”
桓郡公頓住腳,回頭看著他那已經看不出稚氣的臉龐。
郁兒越來越像瀅娘了。
這種相像無關乎容貌,而是刻在骨子里的氣韻。
他分明比瀅娘大了近兩歲,在她面前卻始終像是一個青澀的毛頭小子。
他的情感,甚至于他的喜怒哀樂,似乎全都由她一手掌控。
她愿意他靠近,他歡喜得手足無措。
她遲遲不肯答應嫁給他,他難過得茶飯不思夜不能寐。
她終于成為了他的妻子,他覺得自己這輩子圓滿了,再也沒有旁的奢求。
她突然變了面孔,甚至替他納妾,讓他陷入了深深的迷茫。
最后,她終是離他而去…
從相識到分離,不過短短兩年時光,他卻像是走完了一生。
瀅娘走了,把他的心也一并帶走了。
留下的只是嗷嗷待哺的郁兒,以及他那失了靈魂的軀殼。
這些年他按部就班地做著該做的事,替父母兒女好好活著。
唯一讓他覺得自己還算個活人的,就是心頭的那一點不甘。
他究竟做錯了什么,瀅娘為何要那樣待他?
父親不肯說,云玢也不肯說,岳父岳母面前更是提都不敢提。
年復一年,日復一日,郁兒長大了,也迎娶了心愛的姑娘為妻。
對桓家、對父親、對瀅娘,他已經算是有所交待,為何還要繼續憋屈地活著?
“啊——”
他仰天長嘯,把積攢了近二十年的憤懣之氣全都吼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