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2.換一種方式存在
2009年2月26日這天，農歷二月二，龍抬頭。
每歲仲春卯月之初，“龍角星”就從東方地平線上升起，故稱“龍抬頭”。
這天標示著陽氣生發，雨水增多，萬物生機盎然，春耕由此開始。自古以來人們亦將龍抬頭日作為一個祈求風調雨順、驅邪攘災、納祥轉運的日子。
但是這天，李揚84歲的姥姥卻意外離世。
是個上午，正在上數學課的李揚突然被班主任叫了出去，說家里讓他回個電話。
當時李揚心里咯噔一下，因為這種情況通常都是出事了，否則老爸老媽不可能直接電話打到老班陳大志這里。
李揚快步跑向教學樓下面的公共電話亭，插入卡撥了老媽的手機號。
接通那刻，李揚首先聽到了一陣哭聲。
接著便是老媽凄慘的聲音，說你姥姥走了。
用“凄慘”這個詞絕不為過，因為李揚從來沒見老媽發出這種聲音，即使是上世姥姥去世那天。
李揚拿著聽筒沒有說話，他渾身不由自主在抖，什么聲音也發不出來。
他的大腦是懵的，為什么會這樣？
姥姥今年才84歲啊，上輩子可是活到了96，整整差了一旬。
努力說了句“我這就回去”，李揚掛了電話。
操場那邊傳來球與地面的碰撞聲，上面的數間教室也在發生出整齊的朗讀聲，但這一切都跟他沒有了關系。
他開始自責，肯定是因為自己的重生改變了這一切。蝴蝶效應蔓延，讓原本還能多活十二年的姥姥提前離世。
李揚一屁股坐在花壇邊的水泥臺子上，看著電話亭發愣。
他又抬頭看了看天，有些魔怔，似乎看見姥姥正在天上望著自己，又好像沒有。
為什么會這樣，說好的開車帶她跟姥爺出去玩，為什么突然就走了？
她只有八十四歲啊！
李揚的身體一直在抖，嘗試著哭泣卻沒有聲音也沒有眼淚，就像上輩子面對這件事一樣。
不一會，老姐跑了下來。
她眼眶紅紅的像是哭過，邊往這邊跑邊抹眼淚。
見到姐姐，李揚再也繃不住了，一頭扎進她的懷里開始抽搐。
“她只有八十四歲啊，為什么會這樣。”
李揚一直重復著這句話，老姐把他抱得很緊，摸著他的頭，就好像懷里的是個小嬰兒。
“姥姥走的很安詳，沒有痛苦。”李玲安口中念叨著。
李揚抬頭看著她，問：“姐，難道我們已經到了一個親人離去的年紀了么。”
李玲安不知道怎么回答，只是一個勁抬頭。
兩顆心一起跳動，頻率絲毫不差。這是姐弟倆從未有過的狀態，這一刻李揚感受到了“姐姐”的含義，而李玲安也明白了這個世界永遠有個長不大、需要自己呵護的小男孩。
李揚還是不敢相信這件事已經發生了，他又抬頭問：“姐，姥姥走了是什么意思。”
李玲安的表情已經變得不那么脆弱，這時她明白自己是一個姐姐，必須要堅強，因為還有一個比自己更需要安慰的弟弟。
“走了就是這輩子都見不到了。”李玲安又說：“不過姥姥會在好的地方看著我們，所以你要好好努力。”
就像在安慰小學生，李玲安做了自己認為正確的事情。
“你回宿舍收拾好東西，我已經跟你們班主任說過了。”
她下來之前就跟李揚老班陳大志請好了假，三天時間，等送走姥姥后再回來上課。
比起這件事，功課已經顯得不那么重要。
從一中到陳家嶺，這是李揚走過最漫長的路。公交車廂里空蕩蕩的沒幾個人，姐弟倆就這么坐著，各自有心事。
李玲安拉過了李揚的手，握著，想讓他好受些。
姐姐的手很溫和，像是剛剛冷卻下來的一杯開水。
這個時候什么都不重要了，李揚想到早晚有一天自己熟悉的人都會一個個離去，比如老爸老媽，這種念頭讓他有種窒息感，像被什么掐住了咽喉。
下了公交他一直平視前方，雙手揣兜往前走。
今天很陰沉，陽光從一大片烏云里掙扎著探出半個身子，把那片烏云染成了暗金色，似乎從一大早就有大事情要發生。
老姐說她昨晚左眼跳，沒想到今天姥姥就走了。
農村有左眼跳財，右眼跳災的說法。
這世界上最痛苦的事情是接受親人離世，最最痛苦的是接受兩遍。
李揚恐怕是唯一一個經歷過兩遍姥姥去世的人，這讓他心情復雜到沒辦法描述。
陳家嶺村頭人來人往，就像往常一樣沒有變化，平和的一天。太陽照常升起，人們繼續外出賺錢，晚上回來。
“以后咱媽就沒有媽媽了。”老姐的話讓李揚淚珠在眼里打轉。
他不明白為什么會這樣，難道就因為自己是重生者所以改變了一切？
為什么不能朝著更好的方向發展，他還想帶姥姥去看看外面的世界，起碼也要等到四月份的櫻花盛開啊！
姥姥疼他倆，從小就是。
快到門口時李揚似乎看見姥姥像往常那樣坐在外面曬太陽，還有小時候跟著她去不遠處的山上早起鍛煉，這些畫面一幕幕浮現。
對了，李揚是個重生者，那么有沒有可能姥姥也重生了？
或者說人在這個世界死亡后不會煙消云散，僅僅是肉體上的泯滅，靈魂與思想永存在另一個空間，或者去了遙遠的星系重生。
畢竟這個宇宙神秘到讓人無法想象，既然自己能重生，就說明目前的絕大多數科學理論會被推翻。
這么一想，李揚覺得好受多了。
姥姥沒有走，只是換了種方式存在。
到了門口，姐弟倆不約而同地停下了，里面院子站滿了人，都是自己的親戚。還有穿白孝服的，那是幾個姨和舅。
正屋改成了靈堂，哭聲不斷。
李揚跟老姐對視了一眼，她的眼眶很紅，哭出了聲。
“姐，一切都會好起來的。”李揚伸手給她擦眼淚，這是李揚第一次如此強烈地體會“親情”兩個字。
“李揚玲安來了，快去看看姥姥吧。”
說話的是大姨家表姐，她跟姥姥感情很深，現在雙眼紅腫，已經哭不出眼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