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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九章 冢中枯骨

  沒有任何一個正常人能夠一百八十度扭動脖子,看到自己的后脊梁。

  老虎不能,獅子不能,大象也不能…但是狼能,狗也能,即所謂的狼顧。

  來者白盔白甲,殺氣凜然,必是破天狼無疑。

  眾人的心里冒出了森森寒氣。

  首席供奉出自周國的王族宗室,老謀深算。

  他阻止周海發令攻擊,明知故問,是給對方一個臺階下。只要夏人肯含含糊糊答應一句,愛上哪去上哪去,狹路相逢的兇險就算揭過了。等使團回到了大封王城,哼,再布置羅網收拾他們。

  被視若無物之后,首席供奉一口老血差點噴出。冷哼一聲,拱起的雙手慢慢放下攏在了腰前。借助寬大衣袖的掩飾,手指悄悄彈開了劍匣。

  夏國王子夏瑾瑜曾經揚言,破天狼一人可抵十萬大軍,可不是好耍的。真人上不了戰場,這廝就是人間無敵。

  拖后半步的第二供奉,眼睛里面突然迸發出狂熱,不由自主走到欄桿前,盯住了七八十米外的白盔白甲。喉結聳動,喉嚨里發出了斷斷續續意義不明的“哦哦”聲,仿佛待宰的鵝被捏住了頸子。

  模樣太下賤了,實在丟仙師的臉。

  然而,眾人都沒閑工夫注意他,均戰戰兢兢思索破天狼那句莫名其妙的話,這是怎么回事?

  夏軍的隊伍沉默了數息,第二排左邊的騎士道:

  “將軍,瑾王子可能沒有料到我們會與他們撞到一起。論理,使團早該拐向了大封城,沒理由滯留荒郊野外。”

  右邊的人卻接話了。

  “不,瑾王子算無遺策,怎么會料不到?臨行前特地囑咐了我等,萬事不理,只管快馬加鞭。”

  破天狼緩緩把頭轉向了亭子的方向,道:

  “運氣不錯,好大一塊肥肉!殺了董仲,對華國沒影響。殺了周海,周國必然大亂…”

  九位騎士急了,勸道:

  “將軍,不可擅自更改瑾王子的決定呀。軍中有約法三章,違者斬無赦。”

  破天狼抖了抖韁繩,冷笑道:

  “哼…不聽號令者斬,濫殺無辜者斬,奸淫擄掠者斬。依俺看,搞錘子南征?瑾王子干脆豎起一面大旗,寫上四個大字,替天行道!”

  言語大逆不道,眾騎士均低頭不敢回應。

  周國君臣聽了,又喜又怕。喜的是此獠桀驁不馴,連王子都不放在眼里。怕的是,萬一他真的違抗軍令,殺上前怎么辦?

  左首的騎士一咬牙,道:

  “將軍,形勢如箭在弦,我們不可以滯留。況且,周國真正掌權的是王族和瀟水劍派。殺了一個周海,還會有千千萬萬個周海。”

  破天狼揶揄道:

  “哦,既然碰到了,總得打聲招呼吧。殺又不能殺,難道還要去見禮?”

  那騎士愣了數息,囁嚅道:

  “也可。”

  道門推崇古禮,提倡春秋時的“君子之戰”。至于各國做沒有做到,它是不管的,反正喊是要那么喊。

  例如,對方沒擺好陣勢不能攻擊,只追擊五十步等等…晉楚之戰中,晉軍大將撞到了楚王。那哥們居然下車行禮,然后去找別人拼命。楚王一樂,賞!晉軍大敗,戰車壞在泥坑。楚軍居然幫忙修好了,再繼續追殺。

  唯獨在遺落之地的圣戰中,道門沒有對邪魔外道宣講“仁義”,恨不得全部殺光。

  破天狼哈哈大笑,道:

  “好,老子干脆做一回婊子,給道門立一座大大的牌坊!”

  言畢,沖天而起。

  誰敢相信,狼人也懂禮儀?

  兩名武道仙師早有準備。

  法箭離弦,卻在空中化作了齏粉。

  舉刀擎槍的護衛們根本不及反應,銀光閃閃的白影已經像幽靈一般站立二十米外,昂然拱手道:

  “參見周王。”

  隨著一陣磕碰的細碎聲響傳出,拱衛亭子的隊伍收縮得更緊了。刀槍顫抖,如嚴冬瑟縮的刺猬。

  周海舔了舔干巴巴的嘴唇,不知道該喊“賞”好呢,還是“殺”好。定睛再一看,驚得面如土色。

  破天狼的指縫中,赫然冒出了一柄搖頭擺尾的小劍,怎么垂死掙扎也脫離不了。

  亭中,老供奉的面孔憋得通紅,頭頂白氣蒸騰,正急急念誦。

  瘦高漢子輕描淡寫地用兩指一拗,飛劍“咔嚓”斷裂。再運力往地下一甩,伴隨一聲短促的嘯鳴,飛劍徹底消失了。

  以武力碾壓道術,以手指拗斷法器,這根本不是一個層面的戰斗!

  化丹上境的老仙師“嗷”地噴出一口鮮血,踉踉蹌蹌,身軀仿佛牽線木偶似的朝欄桿外栽倒。

  辛虧第二供奉眼明手快,一把將其撈回。將法符瞬間拋離手,化作一片清光罩住了亭子。

  “嗷嗚…”

破天狼一聳身,重新回到了馬背上,快得如同縮地成寸,喉嚨里發出了一陣低沉的咆  妖風驟起。

  以十騎為中心,麥苗一圈圈倒伏,田中的武士一個個癱軟。

  清光碎裂,使團人仰馬翻。

  空中傳來一聲悶雷般炸響,狂笑陣陣。

  “呔,冢中枯骨。今日不殺爾等,早晚必為所擒。哈哈哈…”

  音浪橫掃四方,遠近回蕩。

  眾人的耳膜差點被震破,亂哄哄爬起之后,隔了好一陣子還嗡嗡作響。

  十騎的背影只剩下了黑點,朝南而去。

  周海急忙叫太醫來診治挺尸一般的叔叔,站直了身軀整理衣冠,氣得嘴皮子直哆嗦,連連嚷道:

  “豈有此理,豈有此理…這廝隱瞞修為,禍害人間。我要向道門告狀,點他的天燈,廢丹田,鎖琵琶骨…”

  太監暈頭暈腦,胡亂用拂塵去撣平龍袍的皺褶,被他老羞成怒地一腳踹翻。

  一名武將連滾帶爬地跑到亭子前,奏道:

  “大王,夏軍肯定是抄小路進入了我國,繼而轉入田野疾馳。必有天大的陰謀,欲行不軌。待臣調軍截殺…“

  周海面皮鐵青,冷哼了一聲。

  心道老子又不蠢,這還不曉得?你想截殺破天狼,還不知道誰殺誰呢,只能夠請瀟水劍派出手了。

  一名文官跳腳尖叫道:

  “他,他,他們是朝正南的方向跑。“

  眾人一看,回過了味。

  周國的都城大封在東邊,正南恰是華國的白沙城。瞅那伙人風馳電掣的速度,不消三四個小時就可以抵達。

  周海擺手止住了群臣七嘴八舌的議論,望向亭外。

  董仲不知何時跑去了華國官員的那一堆,正歪戴著頭冠下令。

  “快,信香示警,通知密偵司緊急戒備…“

  一個陌生的聲音突然打斷話頭,高叫道:“錯了,錯了,全錯了。你們要趕快啟動神龍大陣,遲了就來不及。“

  什么人,好大的口氣,神龍大陣是說啟動就能啟動的嗎?貌似連董公都沒這權力,唯有華王與國師才行。

  定睛一看,卻是周王室的第二供奉。老頭竟然不守護周海,混入了華國的人群中。

  老仙師見眾人一時無言,眼神巴巴地望過來,得意地捋了捋胡須,問:

  “諸位可知,老夫修行什么嗎?“

  眾人眨巴眼,全找不著北了。火燒眉毛了,管你修什么?如果不瞧周國的面子,早推搡出去了。

  欽天監侍郎胡禮是姜桂之性,老而彌堅,呸道:

  “有話就說,有屁就放。“

  老供奉不以為忤,挺胸傲然道:

  “老夫是一名符師。“

  眾人一片噓聲。

  搞半天是一名符師,大言不慚什么神龍大陣,還以為是陣師呢。

  董仲掃視了一圈,沉聲道:

  “諸位,都不要作聲,聽老先生講。“

  老者微微一笑,點頭道:

  “老夫癡迷于符道,曉得何處出現了符文,必千方百計弄來參詳。縱然只能觀其形,不知其意,卻也滿足。你們可知,破天狼穿的那套盔甲出自何處?“

  這下子,連周人也一呆,回味當時的情形確實不尋常。

  千軍萬馬混戰,盔甲鮮亮最容易招致攻擊。方才九個騎士的盔甲都是灰黑色,唯獨破天狼渾身銀光閃閃,白亮白亮的。

  問題是,這家伙自恃武功蓋世,從來不穿甲胄。

  老者接著道:

  “八年前,白蓮出世,妖族與人類展開了大戰。據小道消息,三大妖王狼圖、熊霸、虎賁身上穿的銀光鎧,是白蓮圣后親造的圣甲,它們不必狂化就可以戰力爆增。否則天海城之戰,狼圖豈能赤手空拳,斃掉了一堆仙師、真人、圣人。

  “老夫瞧破天狼身上的符甲,就是狼圖的戰甲。不光形制一模一樣,連盔頂本該是紅纓槍尖的位置,同樣立著一匹仰天咆哮的狼。法力沒有絲毫外溢,看上去普普通通。防御卻如水銀泄地,無孔可入。開始射出的兩支法箭,還沒靠近他就碎成粉塵。”

  此言一出,現場鴉雀無聲,所有人均感覺冷風颼颼。

  天殺的夏國,不光有正陽門支持,還與妖族勾結了。破天狼豈止流淌了天狼的血脈,恐怕還是狼圖流失俗世的孽子。他敢不把王子夏瑾瑜放在眼里,敢對道門不敬,就很好解釋了。

  老供奉繼續解釋。

  “破天狼穿上了圣甲,絕對可以戰圣人。妖族最不喜歡束縛,假借外物。他既然已經修煉得人間無敵了,為什么還要畫蛇添足?是因為白沙城的神龍大陣,可斬雷劫修士,必須用至寶防護。那十騎急匆匆趕路,是想打華國一個措手不及。呵呵,假如老夫所料不虛,后面必然尾隨了大軍。”

  不必等老者的“所料”實現了,幾名武道仙師遙遙望見遠方又飛來三只白鶴,聽到鼓點般的聲響隱約傳來,仿佛巨槌敲擊大地。

周海倒吸一個涼氣,喝  “撤!”

  畫風突然轉到白沙城,經常參與神龍大陣機密的董仲立刻明白了,急促下令:

  “信香傳訊王宮,封城,斷江,啟陣!”

  老供奉哈哈大笑,道:

  “想不到呀,想不到…想不到有生之年,老夫還能見到兩位冠絕古今的大修士隔空交手。楚山神女一念滅殺十萬兵,力抗四十五道天雷,傳下了俗世第一大陣。白蓮圣后烈火焚城,以一己之力鎮壓天下,傳下了世間第一戰甲。

  “神龍垂垂老矣,天狼如日初升。圣甲戰龍城,仙人云集作壁上觀,明里暗里斗法,還真是令人期待…“

  胡禮氣不打一處來,怒目而視,罵道:

  “老匹夫,期待你個大頭鬼。夏軍壓境,周國肯定先滅亡。我華國除了神龍大陣,還有護國金剛,豈會讓狼崽子猖狂?”

  三五第一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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