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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一章 陰影里的男人

  明堂本來很敞亮的,竟暗了下去。

  客人的舉止頗為奇怪,不喚仆傭,親自去動手關閉了窗戶,端坐在陰影里。

  少頃,一位老人快步走入,笑呵呵道:

  “牧之,你總喜歡呆在暗處。每次在朝堂上,你悄無聲息地冒出來,往往要嚇人一跳。”

  兩鬢斑白的瘦高中年人站起身,苦笑道:

  “習慣成自然了…卑職密偵司統領章牧之,參見相國大人。”

  恭恭敬敬地躬身一揖,動作標準,無可挑剔。

  郭春海趕緊去扶,調笑道:

  “這兒沒外人,搞得那么一本正經干嘛?有時候,老夫挺納悶的。密偵司應該詭計多端才對,偏偏你這個大統領又最講規矩,奇了怪哉。”

  “理不可廢,無規矩不成方圓。”

  “哈哈哈,我這個相國可沒有你威風哦。宵小不懼我,卻怕你說一句,‘請君入甕’。”

  “他們做了虧心事,當然懼怕夜半鬼敲門。現在則是怕牧之狗急跳墻,狠狠咬他們一口。”

  “牧之,言重了。你我均是一根藤上的螞蚱,一榮俱榮,一損俱損。”

  “相國乃儒林之首,牧之豈敢并列?”

  “慚愧,老夫這個相國已經被周后架空了…你我之間無需客套,隨意點。”

  章牧之依舊筆挺地站著,等待郭春海坐下之后才落座。卻只肯坐半邊屁股,雙手平放在膝蓋上。目光炯炯,脊背不靠椅。

  丫鬟們奉上兩盞清茶,無需格外吩咐,出去時主動拉關了明堂大門。

  屋內更暗了,看不清面龐。

  郭春海端起茶盅,用茶蓋撥了撥泡沫,問:“珍寶閣不會出啥問題吧。”

  章牧之回答道:“童三親自坐鎮,劍圣遙遙觀望,理應無事。”

  “非常好…那么,你中午時分匆匆趕來,可是為了上午南城門發生之事?”

  “此為其一。”

  “哦,還有其二?老夫托病不朝多日,耳目不靈。剛剛得到一個驚天動地的消息,猜測以訛傳訛者居多,正想問你。”

  “秉大人,上午十點半,戶部尚書劉鍔之子劉飛,被疑是‘金身羅漢’顯靈的修士于南城門吊橋前三十米處,當街斃殺。那修士還揚言,不日將取劉鍔及白沙府尹郝仇的性命。”

  “好,太好了…”

  郭春海高興得有點兒忘形了,把盅往茶幾一擱,重重一拍大腿,笑道:

  “哈哈哈,傳聞竟是真的…老夫倒要看看,周后怎么處置這件事,瀟水劍派怎么應付金身羅漢…”

  章牧之道:

  “上午十一點半,兵部尚書徐宏云,刑部尚書馬凱,戶部尚書劉鍔,御林軍統領張彪,王宮禁衛統領趙紹,白沙府尹郝仇,緊急入宮。”

  “哼,一丘之貉。”

  “密偵司得到消息,迅速封鎖現場,與后續趕來的捕快發生沖突。上百人自發守護寶馬,十里八鄉的人也趕去看‘神跡’。有‘羅漢’撐腰,這些百姓不怕官府。想帶走田老漢,牽走那匹馬勘查線索,是不可能的了。”

  “哦,依你看,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秉大人,牧之今天上午一直呆在城隍廟的擂臺現場,沒來得及去南城門。根據初步匯總上報的情況看,頗令人費解。佛典道藏里的神仙,傳說里的神仙,神通境界的大修士,其實不是一回事,又有相通之處,市井俚俗往往把它們混為一談。依牧之看,那人假冒‘羅漢’,本身只是開光至化丹境的修士,另懷秘術。”

  郭春海怔了怔,露出失望神情,道:

  “聽說,他體冒金光,跟壁畫上的羅漢一模一樣。”

  “大人,凝罡通幽修士的體表凝聚白芒,是罡氣。抵達開光化丹境界后,罡氣極為致密,看上去白亮一片,其實是反光。可不止一個人講,光芒確實是從那人的體內發射出來,表示至少達到了圣胎境。

  “然而,沒有任何一個大修士肯空耗法力,只為渾身冒金光,還不如一根蠟燭。尤其離開時,他露出了破綻。本要騎馬進城,事情鬧大后,無法在眾目睽睽之下毫無痕跡地通過吊橋。于是往回走,以偈語‘來即是去,去即是來’掩飾。恰恰暴露了不是圣胎,做不到縮地成寸,憑虛遁去。

  “那匹馬散發出強烈的姜黃氣味,說明才被刷洗過,經常騎。對大修士而言,時間珍貴無比,騎馬騎驢,只偶爾為之。可以朝游北海暮蒼梧,絕不會慢慢吞吞走十年。

  “不過,那人竟一句話治愈了殘疾。諸法之中,以雷電最霸道,以咒語最高妙。圣人言出法隨,天地色變。要脫口一言便治病,至少得達到神通三境,融體,渡劫,登天。牧之懷疑其中另有奧秘,田老漢不肯吐露。

  “總之,他臨時起意殺劉飛后,敢放言誅劉鍔、郝仇,說明沒把瀟水劍派放在眼里。敢放言誅盡天下惡人,說明來頭大得嚇人,只有‘巡天’才具備這樣的氣魄…”

  郭春海驚喜地站起身,來回踱了幾步,問:

  “你是說,道門的‘巡天’大人駕臨白沙城,要拿周后一脈開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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