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漢氣喘吁吁,“一步一步”挪到信天游的面前。身軀趴伏在前面板凳上磕了一個響頭,悲愴道:
“小老兒田某,求神僧做主!”
信天游趕緊上前兩步扶起他,隨手在兩條晃蕩的殘疾腿上點了點,道:
“有什么事,你盡管說。”
老漢淚流滿面,嘶啞著喉嚨,道:
“千古奇冤呀!”
原來,田老漢公婆倆住在白沙城郊,中年才得一女,生得水靈無比。窮人家的孩子,懂事早,從小就幫父母做事。前年春天,隨女伴們一起進城賣杏花。在尚書府外被劉飛撞見,說是要買花,將她騙了進去。
幾個女伴左等右等,不見少女出來,就先回去了。老漢一聽不妙,心急火燎跑進城討人,卻被劉府的惡奴打得滿頭滿臉血,說賣花的小姑娘早就走了。
他急得到處亂轉,托人打聽,終于在附近一個偏僻小巷子里找到女兒。可憐她衣衫不整,額角破裂,已經氣絕多時了。
老漢公婆倆上白沙府擊鼓鳴冤,狀告尚書之子殺人。
民告官,先挨了十記殺威棒。但結果卻是,白沙府以查無實據為由,判定他們為誣告,又打了一百杖刑。老太婆本來身體就差,女兒死后更是水米不進,被當堂活活打死。田老漢的腿筋被打斷,休養了半年多才勉強能動。
他本來不想活了,可奇冤難咽。不為女兒老妻討個公道,死不瞑目。
于是風里來雨里去,每天都到入城處守候。見有官員進出就攔轎喊冤,萬一撞到劉公子的馬車,便以死相拼。
可官員哪里是那么好見的?往往人未靠攏就被差役推倒在一邊。他人又殘疾,身體又弱,也根本攔不住劉府的車馬。
這樁事鬧得沸沸揚揚,曾經有御使找田老漢了解情況,卻沒有回音。劉公子見被御使盯上,不敢殺他了,私下派人威逼利誘過不止一次。
附近的人家看他可憐,周濟些飯食,才艱難活了下來。
“可憐我那乖巧的女兒呀,才一十二歲…”
老漢嚎啕大哭。
信天游怒發沖冠,冷冷望向劉飛。
那廝語無倫次,辯解道:
“不,不,不是我殺的…白沙府判定,是賣花的小姑娘遭遇了歹人…”
信天游看到他閃爍的眼神就知道撒謊,冷笑著踏上前一步。
劉飛嚇得肝膽欲裂,曉得大修士的眼睛里面揉不進沙子,急忙改口道:
“俠僧,聽我說…真,真不是我殺的…是,是她拼死不從,自己撞柱而死。我該死,我混賬,該判流放…我愿意出十萬兩白銀補償…”
信天游不作聲,再踏一步,到了劉飛面前。
人群中突然有人大喊“打死他”,頓時一片附和,吼聲如雷,手臂揮舞如林。
劉公子磕頭如搗蒜,眼淚鼻涕橫流,哭道:
“佛祖大慈大悲,有好生之德。俠僧,您老人家就饒恕了我這條狗命吧…我保證,從此吃齋念佛,連螞蟻都不踩…”
信天游慢慢俯下身子,把手掌輕輕按在他頭頂,道:
“饒恕你是佛祖的事,我只負責送你去見他!”
啊,什么意思?
劉飛大驚,感覺周圍景物急促旋轉,神奇地看到了三百六十度全方位。
“咔嚓”,頸椎骨傳來的斷裂聲在腦海炸開,仿佛天崩地裂。隨即劇痛襲來,他眼前一黑,身子軟綿綿朝前撲倒,手足痙攣。
在外人看來,神僧不過是把手掌往劉大公子頭頂一放,仿佛摩頂賜福,對方就撲倒了。事實上,卻是信天游按住對方腦袋瓜一轉,飛快地扭斷了那廝的脖子。
弄斷頸椎,屬于最高效省力的殺人方式之一,僅次于下毒。
頸椎骨脆弱,支撐并供給大腦,神經與血管密集分布于內外。斷手斷腳,甚至胸腹被洞穿,都可能救活。可如果脖子斷了,只能上閻王爺那里報到。
群情洶洶,一片歡呼。
“你也有今天!”
田老漢咬牙切齒,朝前夠了兩步,揚起板凳要砸向尸體。
“別動,他死透了。你再打的話,只會招惹麻煩。”
信天游搖頭止住老漢,側行三步避開阻擋視線的馬車廂,抬手一招。
孤零零原地等待的白馬頓時歡快如小狗,屁顛屁顛奔跑過來。這貨很聰明,騎行多日后,已經看得懂手勢。可惜今天的事兒張揚,它太顯眼了,不能留下。
“這匹馬送給你。”
信天游把韁繩遞過去。
田老漢茫然接過,一迭聲道:
“神僧的坐騎,就是文殊菩薩的青獅,普賢菩薩的白象,觀音菩薩的金毛犼,地藏菩薩的諦聽…小老兒的雙腿殘廢,走不動路,騎不得馬。不吃不喝,也要照顧周全神僧的寶馬,留待神僧異日來取。”
我勒個去!
佛教四巨頭騎什么神奇動物,連我都不太清楚,你老倒是能夠背誦下來,看來沒少去白沙禪寺燒香。
信天游被老漢左一個“神僧”,右一個“神僧”提醒,雙掌合十在胸前,莊嚴地緩緩轉了一圈,朗聲道:
“白沙府尹,顛倒黑白;戶部尚書,縱子行兇。普天之下,所有諸善不行,罪孽深重者,當由貧僧來超度他們脫離苦海。阿彌陀佛…善哉!”
這句話,是對周圍人說的,也是對華國朝廷說的,更是對羊腸谷中,為保護自己而戰死的英魂說的。
血幕拉開,一切才剛剛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