眾人上前見禮,燕岐晟笑著翻身下馬,雙手虛扶道,
“大將軍與眾位兄弟不必客氣,都起來說話!”
眾人起身跟著燕岐晟一行入城中,興慶府在西夏統治時乃是全國最繁華之地,如今到了大寧手中,韓伏虎也是個能文能武的儒將,手下一干能吏到了這處,立時發出告示安撫地方,回復民生,重通貿易,不過三兩月這西夏境內倒一片平靜,百姓安居樂業,仍舊照常生活。
又有因著如今并入大寧疆域,商道再無阻礙,那些消息靈通又極會把握商機的商人們,甚至比外調的文官腳程還要快些,大軍報捷的消息一傳開來,這些商人們便四處收羅貨物,組成馬隊往那西夏運去。
因而如今穆紅鸞入城只見得這處一派繁華,來往百姓有漢人,有西夏人亦有遼人,還有些是回鶻人、回紇人與吐蕃人,這些人聞聽得大寧得了西夏卻是不懼反喜,這些異邦人極愛南朝絲綢、瓷器、茶葉等,卻是苦于被西夏人攔路阻擋,商道不通,便是寥寥幾只商隊到得境內,那價錢卻是比天高,便是貴族出身想得一匹絲綢也是十分肉疼,更不必說平民了。
如今到興慶便是入了大寧境,城中有大批商人云集,此時不搶了頭一個商機大賺一筆,便是真傻子了!
丑奴與秀兒雖說在西寧長大,但卻也是頭一回見得這么多衣著奇導,口音不同的異邦人,不由都瞪大了眼好奇打量,一路到了西夏皇宮,進到里頭安置,燕岐晟便招了韓伏虎來商議,
“孤此一回乃是秘密出京,待得之后二十萬大軍也會暗中趕赴興慶,屆時韓大將軍可將軍隊整編,以備攻遼…”
頓了頓又道,
“孤先行一步卻是因著另有要事,大將軍派上一萬精兵隨孤往遼境一趟!”
韓伏虎聽了皺眉,
“殿下此舉只怕太過冒險了!”
燕岐晟應道,
“大將軍不必擔心,孤此去乃是秘密入境,全數人都要喬裝改扮,用不了多少時日便會回轉!”
韓伏虎見得心意已決,只得點頭應道,
“即是如此,殿下還需小心謹慎才是!”
燕岐晟這廂點了一萬精兵,自己親自帶兵,身邊帶著穆紅鸞與兩個兒子,全數改扮做了遼人馬賊,自黑水城方向出境,趁夜悄悄潛入了遼境之中。
燕岐晟再入遼境,與一干將士全數都剃了遼人發式,留得滿臉的胡須,一個個橫眉怒目,一派兇神惡煞的樣兒。
這一路行去令得那些落單的牧民遠遠見了都嚇得避開,蹄聲轟隆之間,幾個小小氈房里竄出人來,見得這一萬人的陣勢也不由嚇得變色,
“阿媽,那是甚么部落的?”
老婦人瞇著混濁的眼睛,仔細看了許久,臉都嚇白了,
“孩子們!快快騎上馬兒逃跑,那是馬賊啊!”
你瞧瞧這幫人,一個個身形魁梧,面相兇狠,身后的彎刀在陽光下閃著寒光,前頭還打了一個骷髏狼旗,這是草原上馬賊的旗幟啊!
一眾人嚇得都翻身上了馬,扔下氈房與牛羊,屁股后頭揚起一股煙塵便一溜煙跑遠了,燕岐晟這廂一馬當先跑在前頭,見得人跑遠卻是哈哈大笑起來,
“我…蒙都翰又回來了!”
草原廣闊,此處有馬賊的消息傳了五六日才傳到了鎮州西北路招討司,那頭再派出人馬來追剿時,燕岐晟一行人早到達烏布蘇諾爾湖畔了。
這一行人在這巨大的鹽水湖邊駐營,兵士們安下營帳,便埋鍋造飯,生火煮食,丑奴與秀兒卻是頭一回見著這般壯麗大湖,卻是歡呼著手牽著手往水邊跑去。
這處大湖不同那臨安西湖秀麗溫婉如同漢人淑女一般,而是浩瀚壯大,如那遼人姑娘一般健美潑辣,湖水浩瀚深幽,波浪起伏間帶起湖風陣陣,吹得人衣角獵獵,發絲飄揚。
穆紅鸞與燕岐晟并行在湖邊,一面看著兩個兒子在水邊嬉戲,一面緩緩前行,穆紅鸞指了眼前一望無際,猶如大海一般的湖泊問道,
“長青是說,我漢人將士也曾追敵千里于此?”
燕岐晟笑道,
“正是,前人勇悍揚漢之國威,打得鄰近各國聞風喪膽,倉皇逃竄,我漢家軍隊曾追到此處,與匈奴激戰數十場,有勝有敗卻是令得異族再不能寸進,只得遠逃千里!”
說起前人功績,燕岐晟不由神往,
“若得有生之年,能復前人功績,便是死也瞑目了!”
穆紅鸞笑著牽他的手應道,
“長青有此愿,我自愿一世相隨!”
燕岐晟緊拉了她手放到唇邊親了一口,
“長真愿陪我一世,才是我平生大幸之事!”
這兩人是一個性子,實則臨安那巍峨皇宮在他們眼中不過就一個大大的牢籠,縱馬狂歌快意恩仇才是平生所愿,燕岐晟早就打定了主意,待得丑奴大些能上朝理政,便將擔子往兒子肩上一卸,自己帶著長真領著大軍一路向北,必要見識見識大漠風光,北地冰雪!
過了烏布蘇諾爾湖,再走五十里在近轄戛斯邊境之處,便有突兀的隆起,乃是幾座連綿的大山,遠遠望去高可接云這便是天狼山。
一行人到得天狼山腳下,再抬頭眼望此山,只覺此山高聳巍峨峨且地勢險峻,奇峰突出,山中草木稀疏,怪石嶙峋間,泥土呈現漆黑之色,向風一面大片巖石裸露,同樣也是黑灰之色,無有樹木也無鳥獸,四處一片寂靜。這片黑色的山巒,予人死氣沉沉,絕望孤獨之感。
穆紅鸞只一眼便知曉為何當年的天狼族會遷離此地了,蹲下身抓了一把黑色的泥土,
“這么一片山脈,土地如此奇怪,植被無法生長,鳥獸自然也不能存活,天狼族要是不離開必也是活不下來的!”
到得這山腳下,燕岐晟卻是拿眼看向穆紅鸞,
“現下應該如何進山?”
穆紅鸞偏頭瞧了瞧正緩緩落下的夕陽,應道,
“據那蘭妃所言,他們入天狼山乃是在月夜之時,有狼叫相引,月光指路!”
燕岐晟抬頭看了看天色,見空中風卷云層,眨眼變幻,
“今夜只怕難有月亮了!”
何止是沒有月亮,待到天色暗下來,眾人撿了柴木燒火造飯之時,卻是突然下起雨來,這雨下得極大,嘩啦啦傾盆如注,待得眾人紛紛躲入營帳之中一柱香的功夫便云收雨歇,重又層云遮蔽起來。
穆紅鸞領著兩個兒子自帳中出來,撲面一陣清新空氣,只可惜剛升的篝火被澆滅,四處柴木盡濕,不好生火了。
無奈之下只得就著冷水食用備好的干糧,雖說粗糙難咽,不過都是軍中的漢子倒是不講究這些,待到了夜晚,此地晝夜溫差極大,若無篝火取暖,冷風吹來令人遍體生寒,燕岐晟便索性領著妻兒一塊兒擠入帳中,一家四口緊緊抱在一處相互取暖。
只丑奴與秀兒小孩子不以為苦,反以為樂,背后是親娘柔軟的身子,身旁是好兄弟,還有親爹伸了強壯的手緊緊攬著三人,兩個小子嘻嘻哈哈歡喜不已,笑鬧了一會兒才老實睡去。
他們在這山腳之下一等便是三日,這才總算等到了一個月明星稀的夜晚。
待得一輪白玉盤高懸于半空之時,果然聽得山中傳來一陣陣凄厲的狼嚎之聲,幾條矯健的身影立于山顛之上,正仰天嘯月,順著那狼嚎的山顛望去,卻見得怪石突出,猶如一只探出的鷹喙,所指向之處月光灑落,見得地面一路反光。
穆紅鸞見著大喜,
“就是這個啦!”
當下一萬人留了五千人在外頭接應,五千人跟著進去,順著那由一顆顆反光石子鋪成的小路,眾人往山里進去。
山體本就漆黑,在夜晚之中更是伸手不見五指,不過好在天上有明月高懸,又有石子指引,不必高舉火把也可見得道路。
一行人緩緩進去大山深處,越走越深,越走便是越黑,到最后抬頭四顧,只見得四周濃黑一處,唯有路下一條光亮的小路。
再往前走了半個時辰,也不知身在何處,卻聽到有水流嘩嘩之聲,原來是山溪出現,溪石黝黑,但水光粼粼可見由前方山中流出,蜿蜒無數之后亦不知流向了何處。
一路又往前行,又是半個時辰都覺山中寒冷,呼氣見霧,通身潮冷,走著走著突然兩旁陡然一松,狹窄山路猛然向兩旁左右分開不知通向何處,面前一處偌大的廣場,全數由反光的小石子鋪成,見地勢原來是到了一處山谷之中。
這山谷似圓非圓,正中間高高砌起一個高臺,眾人上去插上火把,四下照看了一番,有人見得這山谷四周山壁之上有洞穴無數,似蜂巢一般。
有兵士打著火把進去瞧了一番,見里頭痕跡乃是人工開鑿,顯是當年有人居處于此,粗粗數一數環壁之上大小洞穴約有一百之多。
且里頭竟是洞洞相通,大洞套著小洞,小洞復又連著大洞,往上有鑿出的通氣眼孔,月光潑散而下,往下斜斜石梯早被人踩踏失了棱角,斜陡陡,黑漆漆照不到邊際,也不知通往何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