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說!我幾時嚼醋了!”
剛要嘴硬,便被人扯了領口,唇便貼了上去,
“嘖嘖嘖!為夫明明聞著這里頭酸味兒沖天,莫非聞錯了,且待我再仔細聞聞!”
這一“聞”便直“聞”到了天色將黑,華燈初上,丑奴與秀兒蹬蹬蹬的跑進來,見著一臉饜足的親爹和面現嬌嗔的親娘,穆紅鸞叉腰指著手上清單上的腳印怒道,
“都是你!”
燕岐晟衣襟微敞坐在榻上懶洋洋道,
“臟了便臟了,讓他們重抄一份便是!”
穆紅鸞卻是不依,
“你弄臟的,你來抄!”
燕岐晟此時正身心俱舒,自然好說話的很,當下好脾氣的應道,
“好!我來抄便是,長真為我磨墨如何?”
說著過來摟她的細腰,在耳邊又哄了幾句,穆紅鸞這才轉怒為喜,緩了臉色坐過來應道,
“罷,便伺候你一回!”
燕岐晟笑著親她鬢角,
“多謝太子妃殿下寬宏!”
夫妻二人耍一通花槍,燕岐晟這才得空理兩個一旁百無聊賴至翻白眼的小子,
“今日讀了甚么書?練了幾篇大字?”
丑奴與秀兒互視一眼卻是齊齊嘆了一口氣,
“爹,您忘記了,今兒我們沒讀書,一整日都練騎射呢!”
燕岐晟哈哈一笑這才記起來,忙又問騎射如何,
“可是能拉開弓了?”
丑奴與秀兒又嘆氣,
“頭一個月便能拉開弓了…”
這廂齊齊望著燕岐晟搖頭,穆紅鸞一面吩咐人擺飯,一面嗔道,
“你如今做了這太子爺萬事俱忙,連自家兒子如何都不知曉,若是再忙起來,只怕連我們這處面朝哪兒都不知曉了!”
燕岐晟自知理虧忙賠笑道,
“是我疏忽了!以后定不敢了!”
又滿口答應兩個小子,隔幾日空了帶他們出去跑馬,這才哄得了兩個兒子的笑臉,一家子圍在一處用飯。
待到送了兩個小子回去睡覺,燕岐晟果然說到做到,在桌上攤開了紙讓穆紅鸞磨墨,自己取了那清單來看,看到那年紀二十的羅錦素便笑了,
“這女子乃是安心進宮做宮女的么,這么大的年紀都還要入宮!”
穆紅鸞也是應道,
“我前頭見了也是納悶,二十歲嫁人生子在民間比比皆是,怎得這羅錦素二十歲都還未嫁人,還要送入宮來伺候人,這家人只怕是不疼女兒的!”
燕岐晟聽了點頭,便笑道,
“即是如此,便讓我這太子爺來可憐她一回!”
卻是將這羅錦素的名字排入了甲等甲列去,這宮女們自入選伊始,便據各人年紀、出身、相貌排了等級,甲等甲列自然是可做女官候選,入宮試以繡錦、書畫等各藝,若是有出眾者便可做宮中女官,俸祿自然高人一等,且比一般的宮女也要少受人欺凌。
燕岐晟這一筆倒真是無聲無息間給了她個恩典。
燕岐晟逐一抄錄下去,遇上一個停下了筆,眉頭皺得死緊,
“這是河東崔氏送來的女子?”
指了其中一個問穆紅鸞,穆紅鸞應道,
“這個…我正要問你呢!河東崔氏這一回也是送了女兒入宮,可有同爹爹和你提過?”
她想起前頭,崔憐憐所方,河東崔氏不滿自己出身,又因大小崔氏早逝,與燕氏皇族關系疏遠,這一回說是送了崔十娘入宮的,怎么又冒出來一個崔云秀?
他們這是怕一個崔十娘不能成事么?
燕岐晟應道,
“前頭小舅曾寫信提過此事,不過爹爹與我都無心納妃,爹爹便親筆寫信婉言回絕了,也不知為何他們一意孤行,還送了兩名女兒入宮?”
穆紅鸞自然知曉那崔十娘入宮是為了誰,當下笑笑卻是吩咐冬雪道,
“把崔氏的兩名女兒畫像拿來!”
秀女的畫像,她也未曾細看,依她想來畫像多有失真,都是花了銀子請畫師給特意美化過的,左右真人不久就會入宮,到時候按著清單看人就是了!
冬雪把畫像取來,與秋蘭展開在桌面之上,先看了崔十娘的,倒是與真人八九不離十,穆紅鸞笑著指了道,
“瞧瞧這美人兒,可是一心沖著太子殿下才入宮的呢!”
燕岐晟眼光掃過卻是哈哈一笑,抽鼻子道,
“怎得又有酸味兒了?”
說罷不懷好意的瞥向妻子微敞的領口,穆紅鸞咬唇瞪了他一眼,卻是當著下頭人在,不好與他計較,便讓開幾步,示意秋蘭把下一幅打開。
待那畫一展開,燕岐晟含笑的目光一凝,臉色便沉了下來,
“怪不得他們不聽勸,原來是因為這個…”
說罷冷笑兩聲,穆紅鸞低頭一看也吃了一驚,
“這…這崔云秀怎生得與婆母如此相像?”
燕岐晟見著這畫像卻是如吞了一只癩蛤蟆一般,上下不得,十分惡心,扯過一旁的冊子仔細再看看,見上頭寫著,
“崔氏…崔畦之女,崔畦、崔畦…”
燕岐晟念了幾遍這才恍然,
“這是我表舅的女兒!”
當年燕瞻在時,忌憚燕韞淓,因而不愿蒲國公府與河東崔氏來往過密,燕韞淓為避嫌疑也是少同河東崔氏來往,因而燕岐晟長到如今,只很小時隨父母回過一趟河東,見過一些崔氏族人,之后對那大家族中的諸般記憶,多來自與書信之中。
之后便是小崔氏死時大舅崔畔是見過的,這位崔畦乃是母親的堂弟,他小時見過一面現下能回想起來也是虧得他記憶好了!
想到這處不由又是好氣又是好笑,
“怪不得他們敢不聲不響的把人送到臨安來…”
河東崔氏深知燕韞淓對小崔氏念念不忘,便尋出這肖似姑母的侄女送到宮中來,試想以燕韞淓的癡情,乍一見同樣是崔氏女兒的崔云秀,恰如亡妻相貌,行容舉止只怕也是有意模仿過的,燕韞淓會做何反應?
燕韞淓如何穆紅鸞是想不出來,只自家夫君卻是臉都綠了!
見他憤憤道,
“崔氏倒是好算計!若是爹爹真因著母親的緣故,繼了那崔云秀為后,難道要我叫自己表妹做母后?”
想到這處不由覺得崔氏如此拿亡母做伐,令人又是氣憤又覺惡心,更有替母親傷心之感,
人走茶涼便是這樣么?
在這滔天的權勢面前,便是自家故去的親生女兒都要利用么?
燕岐晟越想越是惱怒,不由一掌拍在桌面之上,桌面立時一震,上頭筆墨紙硯全數震落,驚里里外外的宮人都垂頭屏息,不敢大聲出氣。
穆紅鸞見狀心中暗嘆,
她自然明白長青的心思,不過她終歸要比丈夫看得清楚明白些!
姐妹同侍一夫,又或是姑侄共侍一夫的事兒,在大寧民間又或是皇家也不是沒有的,崔家如此做法,自也是想借了小崔氏遺蔭,與燕氏再拉上關系罷了!
那崔家家主崔町如此做法,倒也稱不上錯,只從長青這里看來,有人頂著亡母的一張臉相伴親爹身旁,且這還是自己的表妹,以后見了面行禮還要口稱母后,別說是長青便是自己也難以接受的!
不過…這事兒卻不是他們夫妻能做主的,一切還要看公爹的意思才是!
畢竟如今端坐龍椅上的人可是公爹,且公爹為婆母守了這么些年,若是遇上了一個與亡妻相似之人,移情于她,也是在情理之中的!
想到這處,便伸手去握燕岐晟的手,
“長青…你先消消氣!”
她心知燕岐晟的性子,此時可不敢火上澆油,只婉言勸他,
“你也不必惱怒,這崔云秀還未進宮呢!若是不想她來,便派人快馬半路攔了就是!”
燕岐晟緊握了她滑膩的小手,猶自氣惱道,
“我是惱這女人么?不過一女子,再像又如何,爹爹再寵她也翻不了天,我只是惱崔氏用心太過功利,讓人寒心!”
穆紅鸞嘆了一口氣拉了他到窗前坐,身子依入他懷中輕撫胸口勸道,
“崔氏這是想攀附你們父子這棵大樹,自然要使些手段,小舅乃是崔家的家主,為家族大計慮,如此做也是能想到的。”
燕岐晟聽了連連冷笑,不過神情總算漸漸松緩下來,
“此事,我還要與爹爹詳談才是!”
說罷便要起身,卻被穆紅鸞攔住了,
“還是再等等吧!畫像多有失真,那崔云秀還未入宮,待得入宮之后,仔細看過再同爹爹講不遲!”
燕岐晟想了想點頭道,
“也好!讓她入宮瞧瞧,真像母親又如何,惹惱了本太子,天王老子也照樣沒臉!”
待到這清單上各地的秀女陸續入了宮中,卻是安排在離了延福宮與東宮極遠的鐘美堂與燦美堂,初入宮的宮女都經過家世的篩選,到這時便有宮中的女官為她們驗身,自有基于容貌身姿,膚發牙齒等各種評價。
只這一回穆紅鸞是要選那些忠實可靠,聽教聽話的,便有些偏重家世品行,相貌卻是在其次,那羅錦素的排名在清單之中本是末尾,后頭送到太子妃面前便被人提到了甲等甲列,有那揣測上意之人,都當是太子妃善妒,有心將這類年紀偏大又生的普通的女子排在前頭,這宮中人多自然嘴雜,無意之中傳了出來,眾待選秀女聽了卻是一片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