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厲咄綸哈哈一笑道,
“你讓你那姘頭潛入遼宮之中,偷了吾皇極重要的東西,又將東西私藏了起來,若不是老夫將你拿下,你還想回去繼續蒙蔽那耶律布布,若是讓他知曉真相,以他的性子會饒你么?”
更何況據他所知,耶律布布對那女人極是上心,若是讓他知曉那女人與這姓霍的早就勾搭到了一處,耶律布布性子倔傲,怎么會忍下這口氣!
霍衡聞言大驚,
“大尊者何出此言?小的于此事半分沒有牽連,這可真冤枉人了!”
伊厲咄綸冷笑道,
“少要砌詞狡辯了,你們想殺人滅口,卻是沒想到有人沒有死透吧!”
那沒死透的人便是被穆紅鸞一掌一腳打翻在草叢之中的瘦小漢子,穆紅鸞手下自然有分寸,成了心要坑這霍衡,留下他便是為了讓他將話傳出去,不過前頭是算計著讓耶律布布對霍衡心中起疑,卻是沒想到伊厲咄綸橫插了一杠出來。
伊厲咄綸對霍衡自然不會客氣,聽得那瘦小漢子所言,只當這其中必是早已有了謀劃,而主謀之人便是這前不久投到耶律布布門下的漢人,而那漢人女子與這姓霍的是串通起來的,說不得就是南人派來的奸細,如今那女子不知所蹤,自然要著落在這姓霍的身上了。
且那女子話語之間曾提起了寶藏、天狼族之事,看來漢人之中竟有人知曉了天狼族的秘密,若是不從此人身上問出東西的下落來,陛下回來如何交待?
見這姓霍的還想裝模作樣抵死不認,自己也無耐心與他糾纏當下吩咐道,
“來人啊!上大刑!”
那頭穆紅鸞自然不管霍衡落在伊厲咄綸的手中,如何的死去活來,卻是悄悄潛在了前頭與楊大強等人約好的去處,又等了一日,楊大強等人果然到來,只一個個形容狼狽,顯是經過一場惡戰。
穆紅鸞從藏身之中現出身形問道,
“可有折損人手?”
楊大強應道,
“夫人放心,雖說都受了些傷,但人手并未折損!”
穆紅鸞聞言放下心來,過去一一查看了之后,發覺都是輕傷,倒是不妨礙他們上路,當下道,
“即是如此,先歇上兩日,我們再按原計劃分散離開!”
眾人在藏身之后呆了兩日,周淞卻是派了人過來報信,
“夫人,請即刻回轉臨安,世子爺傳了信過來,說是大寧皇帝駕崩了!”
此言一出眾人皆驚,穆紅鸞一時疑自己聽錯了,
“你…你說甚么?誰駕崩了?”
“是大寧皇帝陛下,前頭在打敗遼人的歸途之中,崩于陳留落霞坡…”
穆紅鸞聽得真真切切立時呆愣在當場,半晌才開口問道,
“可…可說是因著甚么嗎?”
莫非是長青下手了?
不對…不對…長青明明答應我,他不會動手的!
“回夫人,說是陛下水土不服…前頭陛下出臨安之后,在路上一直都龍休欠安,后頭在大同連場惡戰,身子便有了隱疾,在回歸途中水土不服因而勾出體內病癥,一并發作起來御醫救治不及才…”
燕守敬死了?
燕守敬死了!
穆紅鸞呆愣愣坐在那處,心里頭五味雜陳,也不知應哭應笑,亦不知應惱應怒,只覺得心頭又酸又脹又悶又憋,腦子里嗡嗡作響,一時傷心敬哥兒之死,一時又惱長青對她食言,一時又想燕守敬死了也好,免得做一個人人唾罵的昏君,一時又氣長青野心便這般大么,便是要登大寶,也可將燕守敬囚禁起來,何必害他性命!
這般心里翻來覆去,覆去翻來…
她確是心恨燕守敬,一恨他為人太過無恥,二卻恨他將自己心頭那溫潤如玉,品性高潔的敬哥兒給毀了!
但心底深處總還是念著敬哥兒,原本想著他即是有命這一世做帝王,便保他好好享受榮華富貴就是,只沒想到他行事太過荒唐,眼看著這大寧的江山岌岌可危,長青又是一個心懷大志,不甘人下之人,又想著若是真有一日跌落塵埃的,他只要留的命在,總歸是燕氏的子孫,不讓他吃苦頭就是了!
她是信長青的,長青對她從來都是言出必行,一諾千金,以長青傲氣的性子,便是恨燕守敬對自己心有不軌,也不會出爾反爾,出手害死燕守敬的!
可是…燕守敬為甚么就死了?
難道…真是病死的?
穆紅鸞帶著滿腹的疑問與雜亂滋味兒,帶著楊大強等人火速趕去來州,自那處上了船,一路向南在登州登了一日,便又起程往臨安趕,如此緊趕慢趕,也是用了足足一月的時間,待船停碼頭之時,卻是燕杰親自帶著人前來迎接,見著穆紅鸞倒頭便拜,
“太子妃殿下千歲!”
穆紅鸞聞言一愣,
“太子妃?”
燕杰應道,
“殿下,我們家爺如今已是登基為帝,登基第五日便頒下詔書,策封了世子爺為太子,您為太子妃,小爺為皇太孫了!”
燕守敬的死有些突然,除卻初時上下驚詫之外,聽得臨終下了詔傳位于燕韞淓,朝中眾臣都有果然如此之感,又有遼人七十萬大軍大敗而歸的消息卻是與皇帝駕崩的消息一同送入了臨安,一時之間這朝野內外,倒也不知是應哭皇帝駕崩,還是應為大勝舉國歡慶。
要知曉遼人兵強馬壯,近百年來屢屢騷擾中原,大寧一直都是被人壓著打,這一回遼人更是氣勢洶洶糾集七十萬大軍侵寧,卻是沒到被大寧守軍狠狠打了回去,殲敵三十余萬,俘虜十數萬之眾,可謂是百年來少有的大勝,這樣的大勝如何不喜!
因而待到穆紅鸞回到臨安卻見得滿城素縞,只來往的百姓卻是個個眉梢高挑,神采飛揚,那樣兒不知曉的還當這臨安百姓個個都在歡喜皇帝老子升天呢!
馬車這廂一路往皇宮駛去,待到了皇宮門前卻是中門大開,燕岐晟親自前來迎接,過來撩了車窗上的簾子往里頭瞧,見穆紅鸞端坐在車中卻是神色陰郁,沖他勾了勾唇角勉強一笑,
“長青!”
燕岐晟一見她神色,亦是一時不知如何言語,
“長真,我…”
因著對妻子有毀諾的心虛,卻是連城外都不敢去相迎,只終究久別重逢如何不想念,還是拋下手里的諸多公事,親到宮門相迎,只現下見著妻子因為旁的男人傷神,這心中又是止不住的嫉妒狂涌,醋味亂翻,臉上亦也是陰沉下來了。
穆紅鸞此時心里比他更雜亂,倒是未察覺他的情緒,只是擺手長嘆了一口氣,
“待我先見過公爹…陛下再說吧!”
燕岐晟見她神色冷落下去,心頭更是酸的難受,
“都是前一世的事兒了,還放不下,為了他給我臉色,長真從不會這樣的!”
心里又是委屈又是酸楚又自覺是自己迫不得已做錯了事兒,卻又不忍心向妻子發作,只得放下簾子,冷著臉護著車駕進入宮門,這時節燕韞淓正在御書房中,聽人來報便應道,
“讓太子與太子妃覲見!”
燕岐晟與穆紅鸞進來跪下便拜,
“父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燕韞淓忙道,
“我們自己家人不必行那虛禮!”
說這樣說,穆紅鸞卻還是依足了禮數行完大禮,
“父皇登基,兒媳回來不及,此時自然是要大禮恭賀您的!”
燕韞淓只是笑著搖頭,
“這勞什子皇帝當著本就無甚意思,不過是為長青鋪一鋪路罷了!”
當下負手起身,對穆紅鸞笑道,
“即是長真回來了,便將早就預備好的東西交給你吧!”
說罷回身取了一個長長的木頭匣子來,招手道,
“長真,你過來!”
“是,父皇!”
穆紅鸞看了燕岐晟一眼,見他也是一臉茫然,依言過去見燕韞淓打開匣子,里頭竟是放了一紙詔書,
“打開看看吧!”
穆紅鸞打開看罷卻是一驚,抬頭道,
“父皇,您…這…”
燕韞淓微微一笑,
“這東西你收著,待時候到了便拿出來…”
燕岐晟好奇上前一瞧,也是一驚,
“爹,你怎得將退位詔書都寫好了?”
他一驚之下連“父皇”也不稱了,燕韞淓聽了卻是大笑,
“聽聽…做這皇帝也無甚意思,連自己兒子、孫子都不能親近了…”
甚么“父皇”,那有“爹爹”叫著親密!
說著一指那詔書對燕岐晟道,
“長青,為父只為你鋪路三年,其余便靠你自己,這詔書就給長真,讓她替你保管吧!”
此一舉自然有他的深意,一來立下退位的詔書,是他一片愛子之心。二來將詔書給了兒媳,自然也是對兒媳的看重與維護之心,順帶也是幫著兒媳婦敲打自家親兒子,少要因著做了太子爺便得意忘形了!
他的一番苦心,穆紅鸞與燕岐晟自然是心肚明,穆紅鸞此時心頭一片感激之心,眼圈兒發紅,卻是雙膝一曲,
“多謝公爹對兒媳的一片愛護之心!”
燕岐晟卻是心緒復雜了些,一來自是感激爹爹對自己的恩情,二來卻是又莫名的委屈起來,
“倒還要護著她來敲打我,人家心里如今還為一個燕守敬怨我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