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老漢聽了一張老臉笑成了菊花,連連應道,
“承貴人吉言!”
一家人對待這師徒二人十分熱枕,原師徒二人也預備著在這處歇息幾日再商議如何上路,只這也是這家人該著。
他們在這處住著原是無事,卻沒有想到夜里那楚家的三兒子竟在這時節回來了,偏偏他是自臨安回來的,見過那張貼在城墻之上的圖像,聽說家里來了兩個陌生人,悄悄過去隔著窗戶,瞧上幾眼立時大驚失色,叫了自家親爹娘和兩個哥哥關了門道,
“這兩人乃是朝廷通緝的要犯,萬萬不能留他們在這處!”
眾人聞言都相顧失色,只楚老大多了一句嘴,
“即是朝廷通緝的要犯,可有懸賞?”
楚老三應道,
“一人一萬兩銀子!”
這就是兩萬兩銀子!
兩萬兩銀子于山野人家是一筆一輩子都沒有聽說過的數,楚老大立時動了心思要去報官,楚家老娘卻是連連擺手,
“此事做不得,瞧著那兩人也不是甚壞人,何必為了銀子害人性命,明日一早讓他們快快走就是了!”
只財帛動人心,楚老大不聽老娘的,當夜便要趁黑去臨安報信。
他們一番商議如何瞞得過霍氏師徒,霍峻熹便主張要走,只霍衡卻是臉色陰沉,眼瞇了瞇,兇光一閃,
“不能走!我們前腳走,他們后腳便去報官,一路追過來我們如何能躲得掉…”
卻是身子一閃人已一腳踢開了堂屋大門,那一家人見得原本笑容滿面,斯文有禮的客人,如今陰沉著臉,殺氣騰騰立在那門前,都被嚇了一大跳。
楚老大還待上前說話,卻是被霍衡一掌打在胸口,立時口吐鮮血飛身撞到了木桌之上,嘩啦啦砸得桌了粉碎,人已是翻了白眼,霍衡這一出手便是殺手,半點沒有容情。
眾人大驚,楚老二與楚老三見機不妙,立時抄起長凳揮了過來。
只他們不過農漢把式如何打得過這心懷殺意的武林高手,霍衡過來如砍瓜切菜一般,一掌一個便把這一屋子的人放倒,卻是連那楚老漢與楚老娘也沒有放過。
緊接著又闖入東西廂之中,將那大媳婦兩母女殺死,回頭又去殺那二媳婦,那婦人抱了孩子跪在地上苦苦哀求,
“求求您!求求您!饒了我的孩子吧!”
婦人披頭散發,胸襟敞開卻是正在給孩子喂奶,見得這殺神入室,一家人都遭了毒手,知曉自己多半也是逃不了此劫,只哭著道,
“這孩子不過襁褓之中,甚么也不知曉,求您饒他一命吧!”
卻是抱著孩子猛磕頭,頭撞到地上砰砰作響,額頭上全是鮮血,霍衡殺人不過片刻,待到霍峻熹回過神來已是來不及了,此時沖上來擋在前面,
“先生!先生!不過一介婦孺與幼兒,乃是無辜之人,還請先生手下留情吧!”
只霍衡此時便如惡鬼附體,心已狠厲無比,半句話也聽不進去,只舉了掌冷冷道,
“斬草要除根,一個也不能放過!”
那婦人聽了更是放聲大哭,癱在地上緊緊抱著自己的孩子,霍峻熹急道,
“先生,他們與我們無冤無仇,為何要趕盡殺絕?”
霍衡冷冷道,
“如何無怨無仇,現下可是滅家的大仇,不殺了這婦人等著明日她去告官么!”
說話間人便沖了上來,屈指成爪,抓在霍岐熹的肩頭之上,將人往旁邊一帶,左手便抓住了婦人懷中的孩子,一腳踢在婦人小腹之處,
“砰…”
那婦人結結實實挨了一腳,立時內臟受傷,口中吐血,卻是雙手死死抓著小腹之上的那只腳,雙眼緊緊盯在自己的孩兒身上,霍衡面目猙獰扯著嘴角,將手中的孩子往半空之中一甩,待得那孩子掉下時便是一掌,只正這時一旁的霍峻熹突然縱身而起,在他掌心貼上勁力卻未吐實之時,將那孩子護到了懷中。
“先生!”
霍峻熹終是怒了,
“先生為何連襁褓的嬰兒都不放過,未免太心狠手辣了!”
霍衡聞言卻是收了手,只腳下勁力一吐,咔嚓一聲那婦人的胸口應聲塌陷下去,心脈震斷立時就一命歸西。
霍峻熹抱著那嬰兒又驚又怒又是不敢置信,
“先生!您…您這是怎么了?為何要下此狠手!”
霍衡緩緩收了被婦人吐出的鮮血打濕鞋面的右腳,儀態優雅的彈了彈衣襟上的灰塵,淡然應道,
“不過幾個鄉野村夫罷了,子湛為何如此作態,需知成大事者不拘小節,待我們到了遼境做了耶律布布的座上賓時,便知曉為師今夜所為乃是千對萬對了!”
霍峻熹低頭看了看懷里的嬰兒,見這孩子已是雙目緊閉,臉色青白,心知剛剛那一掌仍是傷到了他,這么小的孩子就算只是輕輕受一掌,也要送了小命!
見狀霍峻熹心中狂怒,再也顧不得昔日對先生的敬畏,怒道,
“我是不會同你去遼國的!”
霍衡聞言瞇了眼,
“你這孩子怎么說氣話,回去那蜀中不過務農教書,混口飯吃罷了,一身所學盡付流水,豈不是可惜!”
“便是付之流水,子湛也不愿投敵!”
霍衡聞言哈哈大笑,
“投敵!投甚么敵…這大寧燕氏才是我們敵人!”
“先生胡說甚么?為何大寧燕氏才是我們的敵人!”
霍衡哼一聲應道,
“你可知為師本不姓霍?為師乃是姓李的!”
霍峻熹聽了一愣,
“先生,你…你姓李?哪一個李?”
見霍衡神色立時恍然,難道是那個“李”?
霍衡應道,
“不單單是我姓李,你也是姓李,乃是前朝李氏后人,若不是燕氏反叛,如何論得到他燕家坐這江山!”
霍峻熹長到十八歲,卻是從未聽說過自己身世,聞言立時呆在了那處,良久才應道,
“即是姓李便更不應助外族!”
到此時他才明白先生為何明知劉通是遼人還要助他了,卻原來竟是抱著前朝的舊仇,要尋燕氏的晦氣,李姓王朝早已煙消云散,便是那皇陵里的死人骨頭說不得都化成灰了,以此為由叛國通敵,實在是荒謬之極!
霍衡卻是臉色扭曲恨恨喝道,
“只要大寧燕氏能分崩離析,慢說是遼人便是茹毛飲血的赤真人,我也愿助!”
霍峻熹瞧著他猙獰的面色,瘋狂的眼神連連搖起了頭來,
“先生!先生!這都是多少年的舊事了,你還記掛在心中,簡直是瘋了!瘋了!”
霍衡聞言發出一陣陣嘿嘿的怪笑,
“我是瘋了!我就是瘋了,你若是跟著我去遼境便罷,若是不跟著我去…”
說話間卻是劍光一閃,竟是自腰間抽出隨身的軟劍,一劍向他小腹刺來,
“…那留著你也沒有甚么用了!”
霍峻熹萬萬沒有想到他竟會對自己動手,一時不知應如何應對,卻是生生受了這一劍,
“噗…”
那一劍刺在他小腹之上,先是一涼,再又是一股股熱辣之感自小腹處傳來,他知曉先生的劍上喂了毒,一臉不可置信的看著霍衡,
“先生…你…”
霍衡冷冷道,
“當年我從死人堆里將你撿出來,便是為了讓你助我成大事,如今你即生了二心,留著你也無用了!”
霍峻熹見他神色冷厲,心知他是動了殺心,不由又驚又怒,當下強忍了腹中疼痛,一掌打在了霍衡的胸口之上,
“砰…”
這一掌打得劍身離體,兩人分跌開去,霍峻熹一手抱著那嬰兒,一手在自己小腹之上連點,卻是在霍衡撲上來之前,轉身逃入了黑暗之中。
他雖是受了傷,只仗著山高林密,又是三更半夜之間,一通不辯東南西北的亂跑,竟讓他抱那嬰兒逃了出來,遇上了穆紅鸞。
“夫人,若不是您…只怕霍某與那孩子早已是命喪道旁了!”
霍峻熹目光灼灼瞧向穆紅鸞,
“夫人,霍某愿以胸中所學為夫人做牛做馬,以答謝夫人救命之恩!”
穆紅鸞聽著卻是有了三分意動,
“那劉通能靠一介遼人身份,瞞過所有人,一路步步高升至太尉之職,自有那霍衡在后頭出了大力,若是將他徒弟收入囊中,一來能將劉通的余黨全數鏟除,二來此人滿腹的能耐也能為我所為,三來…那霍衡還在逃中,若是真讓他逃去了遼境,以他之能又對大寧朝廷諸事多有了解,投了遼人必對大寧是一大禍害,有自幼時便跟著他的徒弟在此,他旦有陰謀詭計我們必能有所防范!若是他真心投誠,自然于我們有益無害!”
想到這處卻是應道,
“我久在深閨外頭諸事一概不管,你若有心不如與我夫君又或是公爹談一談?”
霍峻熹聞言卻是搖頭冷然道,
“夫人救霍某性命,霍某要投靠自然是投到夫人門下,至于世子爺也好,國公爺也好,霍某并無心伺候,若是夫人實在不收霍某,便請將我投入官府大牢之中吧!”
“這…”
穆紅鸞聞言卻是有些躊躇,看了他一眼道,
“你且容我想一想,左右你的傷還要將養許久,先好好養身子吧!”
說罷站了起來。
霍峻熹點頭拱手道,
“夫人請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