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也是寶生運氣,正巧碰見兩個婆子正端著托盤,一面閑話一面往前走,
“這二娘子也是脾氣犟,這都被關了幾日了,還不肯說…”
另一個嘆氣道,
“老爺也是太過了,年輕輕的小娘子,一直未曾出嫁,自然也是思春的,與男子有了私情也是難免…依我看倒不如成全了最好,我瞧著那小子倒也生得不錯!”
寶生跟在兩人后頭聽得又驚又疑,
“甚么跪了幾日?甚么思春?”
她回來便被罰跪了?
跟著兩個婆子一路進去,果然見著一個偏僻的小院,一個婆子上前拍門,里頭有人聽到便過來打開,兩人進去后,寶生便摸過去自那花窗處張望。
見院子不大,各廂房黑漆漆一片,只有中間的正房有燈,兩個婆子由一個小丫頭領著進去,進到正屋之中沒有多久又出來,嘆氣道,
“二娘子還不肯吃,這樣下去如何得了!”
另一個婆子也嘆了一口氣,
“罷了!走吧!”
兩人又出去,小丫頭過來關了院門。寶生在外頭圍著院子轉了一圈,便尋了一個好下腳的地方爬了進去。
這院子不大,又冷冷清清的,小丫頭關了門便進去正屋在里頭說話,
“二娘子,這都幾日了,您還不肯低頭,再這樣下去吃虧的可是自己呢!”
里頭付二娘子應道,
“這事兒如何肯服軟!我若是將人供出去,便是不仗義!”
“哎呀呀!我的奶奶喲!您又不是江湖行俠仗義的女俠,這時節了還是顧自己吧!”
主仆兩人剛對話幾句,寶生便推開門進去了,里頭兩人聽到聲響猛然回頭,見著一個高大的人影立在門口,小丫頭與二娘子嚇得張嘴要尖叫,寶生忙跳進來反手關門,
“別怕!是我!”
燈光照過來付二娘子看清來人先是松了口氣,復而又驚道,
“你…你怎么尋到這處了?”
寶生走近兩步,見原來這處乃是個佛堂,上頭神龕之中供著一座觀音像,佛堂之中香氣繚繞,地上擺了蒲團,付二娘子正跪在當中瞪大了眼瞧著他,寶生摳了頭皮嘿嘿一笑道,
“我去了鑒知草堂,聽說你被關在了家中,便過來瞧瞧你好不好!”
付二娘子聽罷臉上一紅,幸喜的堂中油燈昏暗其余兩人瞧不見。
“你…你怎么進來的?”
“我翻墻進來的!”
寶生說的很是得意,付二娘子卻是瞪大了眼,瞧了瞧外頭吩咐身邊的小丫頭道,
“笙兒,你到外頭院門處守著,若是有人來了便進來報信兒!”
那笙兒有些不放心的瞧著身材高大的寶生,人倒是生得不似壞人樣兒,不過壞人也不在臉上刻字呀!
付二娘子催促她道,
“快去!這是我的一位可信的朋友,不用擔心!”
笙兒這才放心出去,卻將正屋的門打開,自己到院門處打開,人站到了外頭。
付二娘子這時才又對寶生道,
“你不能在這處呆久了,還是快快離去吧!”
寶生點頭道,
“我就是想來瞧瞧你可是無事,怎得說是觸怒了你父親被關在了家中?”
“這…”
付二娘子臉上又紅了,只這卻是尷尬的,你要讓她怎么說?
說自家母親見了他們在溪旁十分憤怒,只當她與男子私會行茍合之事,半點兒不聽她解釋,將她捉回家中,父親聽了更是勃然大怒,只嚷著要將那男子找出來,告到衙門之中斷一個拐騙良家之罪?
又說自己死不肯招出寶生的出身來歷和姓名,便被憤怒的父母關進了佛堂之中,自家也氣父母不肯聽她解釋,便賭氣不進湯水?
這些話如何同寶生說!
當下只能勸他快走,
“我平安無事,你瞧也瞧過了,快走吧!”
寶生搖頭仔細打量她,
“那兩個婆子說你不進飯食,幾日下來人如何受得了!”
他口吐關心之言,說的付二娘子面紅心跳,忙道,
“無事!我…我那是嚇他們的…”
說罷自供案下頭摸出一個油紙包來,
“你瞧瞧…我才不會委屈了自己!”
那油紙包打開,里頭儼然是吃剩的一些鹵牛肉,寶生一見松了一口氣,當下笑了出來,
“好!幸好你不是那種賭氣就傷自己的笨蛋!”
付二娘子也笑子,
“你快走吧!呆會兒我母親會來看我,若是讓她撞見便糟糕了!”
正說著,外頭有人陰惻惻道,
“想走,晚了!”
說話間,有人走進來,正是那付家老夫人,身后兩個粗壯的婆子正捂著掙扎不已的笙兒的嘴,付老夫人惡狠狠瞧著寶生道,
“小子!你還敢來!深更半夜私會良家,你是要進衙門吃官司么!”
寶生見狀卻是凜然不懼道,
“老夫人,此話差矣,小生與二娘子是義氣相投的朋友,你們罰她在這處受苦,我不過前來探望一下…”
寶生這也是年紀輕輕,涉世不深,自覺兩人光明磊落卻未細想自己這么冒失,在那老學究,老古板眼中實在是彌天大罪。
付老夫人聽得身子氣得發抖,怒道,
“好好好!小子你有骨氣,有你骨氣同我去見老爺去!”
寶生挺胸道,
“如此正好,小生正要好好與付師分說分說,有何事小子擔了,別為難二娘子!”
至少要將二娘子解脫出來才是!
當下昂首在幾個婆子的左右夾持下,當先出去了,付老夫人狠狠瞪了一眼焦急不已的付二娘子,
“冤家,你這是要氣死為娘么!”
“母親…母親,不是這樣的…寶生他…”
“住口!給我跪在這處,待收拾了這小子再來處置你!”
說罷走了出去,卻是命人道,
“把這小丫頭給我掌嘴二十!”
“是!”
付二娘子緊跟幾步想出去,被兩個冷著臉的婆子擋了回來,聽著外頭啪啪的耳光聲,付二娘子急得在佛堂里跳腳,只恨不得能化做一個蚊蟲飛出去救穆寶生。
那付濟舟在書房之中見著了穆寶生,此人生得一張瘦長臉,三縷白髯生在頜下,挺鼻鷹目,端坐在那處予人十分嚴厲頑固之感。
寶生進了書房見著人便行禮道,
“付師,小生穆寶生見禮了!”
付濟舟上下打量了他一番,冷冷道,
“穆寶生,你是何人?為何會在我府中出現?”
寶生應道,
“小生家住臨安城郊,父母以賣菜為生…”
他倒也老實,將自家如何打了劉,如何遇上了付二娘子,又如何請了她幫手揭穿那劉的真面目,自家二姐姐又如何和離之事都竹筒倒豆子的講了出來。
“嗯!”
付濟舟負手踱步幾個來回,聽完他所言目光變幻,也不知心中作何想,良久才問道,
“這些事情二娘子為何不同我們提起!”
寶生想了想應道,
“二娘子為人仗義,許是不想我這些家丑外揚!”
女人和離自然不是當四處宣揚的喜事!
“是么?”
付濟舟深深看了他一眼,又問道,
“即便如此…小子!這也不是你深夜私闖我家宅的緣由,你這么一鬧,二娘子的名聲可就毀了!”
寶生聽了滿臉愧疚,一揖到底道,
“付師,實是小生少欠思量,莽撞行事,卻是害了二娘子,小生認打認罰,只求付師莫再為難二娘子,一切責罰都由小子擔了!”
付濟舟一聽眼中閃過一絲詫異,哼道,
“哼!打你罰你,能救了我女兒名聲么?”
“這…”
寶生起身瞧向付濟舟,卻見他神色陰沉,目光深深,此時節也不知是他陡然開竅,還是被那月老頭兒當頭敲了一棒,竟立時福至心靈道,
“女子名聲尤為重要,小生自然不能害了二娘子,只要能護了二娘子,小生愿聽付師吩咐!”
付濟舟目光總算變得溫和了些,沉聲道,
“若是…我讓你娶她呢?”
寶生一愣想了想,又行禮道,
“小生愿意!”
“你所言可是當真?”
“確是當真,只是…”
付濟舟聞言厲聲道,
“只是甚么?”
寶生道,
“只是小生出身低微,家產不豐,只怕委屈了二娘子!”
付濟舟聽了卻是面現一絲滿意之色,
“這倒也無妨,年輕人只要勤學上進,日后必能出人投地!”
寶生聽了忙又道,
“若是付師不嫌,二娘子心甘情愿,小生愿意迎娶二娘子!”
他說這話卻是發自肺腑,依他看來付二娘子性子爽快,人又仗義,出身書香門第,又與自己十分投契,現下又是自家害得人名聲掃地,若是不娶實在沒有天理!
付濟舟見他說得誠懇,總算是點了點頭。
自家的女兒是甚么性子,他怎么會不清楚!
前頭聽夫人講了桃花壩的事兒,付濟舟確是十分氣惱,也不聽女兒說話,便將她關入佛堂之中,只稍后怒氣下去后細想一想,覺著自家女兒必不是那不知廉恥之人,又見她理直氣壯的喊冤并無半分心虛的樣兒,說不得是真冤枉了她。
不過與外男私會也是不該,將她關進佛堂又有何錯!
那丫頭就是被他們慣壞了,性子傲氣,也是不肯服軟,她不認錯,難道還要老子賠禮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