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出手倒是雷厲風行,當日便選出了最是熱門的十位秀女,塵埃落地,眾賭坊自然便要兌現賭金的。
蒲國公府里丫頭們聞訊都吵嚷著要去收銀子,只這一回穆紅鸞卻是不想再帶了眾人出府,便把楊大強叫到了面前,將票據給他道,
“前頭出去一回遇上無賴痞子,雖說不怕卻是懶得費事,表哥便為我們跑一趟。”
楊大強笑著應道,
“表妹放心,這事兒交給我辦就是!”
將手里的東西清了清,想了想問道,
“這些都是誰的?”
穆紅鸞自然也記不得太多,抽了幾張出來瞧了瞧,
“這是綠繡…這是紫鴛…還有黃蕊…春芽的,其余便是冬雪她們幾個的了!”
楊大強笑得眼瞇了眼,將東西收入懷中,便歡歡喜喜出了門。
回來時將銀子給幾個丫頭,只綠繡的卻沒有拿出來,
“綠繡的兌不了,且再待兩日再去!”
卻是捏著綠繡的銀子不拿出來,綠繡投了五兩銀子,按說應得十兩的,金額雖不算大,但總歸也是進項,綠繡耐心等了幾日一直未等到楊大強,托了小廝出去問,便只說是當值,若是綠繡姑娘要銀子,便去尋他。
“這人…”
綠繡氣得咬牙,有心不理吧,又不忿自己那十兩銀子落到那無賴手里,想了兩日終還是忍不住去尋楊大強。
楊大強早等得脖子都伸長了,見她過來立時大喜,只這處人多眼雜不好說話,便帶了綠繡到外頭湖邊說話,綠繡雖知他對自己有些念想,卻是從心眼里又有些怵他,便遠遠的站著問道,
“為何旁人都有銀子,只我沒有?”
楊大強呵呵笑道,
“旁人有銀子,綠繡你怎會沒有…”
說話間伸手摸進懷里,卻是取出來一個盒子,
“這里頭全數都是綠繡你的!”
綠繡咬唇伸手接了過來,打開一看,見里頭有十兩銀子還有一朵宮花,綠繡的唇咬得更緊了,想了想將銀子取了出來,卻把盒子遞還給他,
“我只要我自己的銀子,這東西…不要!”
楊大強臉上一陣黯然,卻不伸手去接,澀聲道,
“不…不值幾個錢,你…你便收下吧!”
綠繡搖了搖頭,將東西塞進他懷里,人便轉身要走,
“綠繡!”
綠繡低頭輕聲道,
“你…你別送了,我…我也不會收的,這一輩子我…我是打算再嫁人了,你…你好好做事,總歸有好女子等著你的!”
說話間疾步而去,楊大強呆立在那處見她消失在湖邊柳蔭之中,久久沒有回神。
綠繡回到九曲灣卻是眼角已經掛了淚,背了人匆匆回到自己屋里,背抵著門低低的哭了起來,只她左右隔壁都有人,也不敢嗚咽出了聲,緊咬著唇任眼淚不斷線的往下掉,不一會便打濕了前襟,半晌才打開自己的木頭箱子,將那十兩銀子與一雙青布鞋放到了一起,層層壓到了箱子底下。
官家選完了秀女,這臨安城中總歸是又回復了平靜,燕岐晟仍是五日一修,穆紅鸞自在府中掌管后院,只兩人圓房這般久小夫妻雖說如膠似漆,卻只她每月里都有那么一回的難受,雖說求醫問藥,黑漆漆的藥水灌下去不少,也能減輕癥狀卻是不能斷了根。
只幸好最難受不過三五日,熬一熬也便過去了,穆紅鸞只當是自己命里應有之劫,便是不甚在意,只燕岐晟卻是放在心上,便讓人遍尋了臨安城中名醫,只收效甚微,到了后頭就是聽到鄉間有傳婦科圣手,也要派了人專程拜訪,請到蒲國公府中與世子夫人把脈問診。
眾位大夫過府把脈,卻只言世子夫人氣血不暢,每至月事之時都會有疼痛之苦,倒不會影響子嗣,只都言現時年紀還小不必太急懷孕,還需再等一兩年來。
燕韞淓聞知此事,只對兒子道,
“讓長真好好養身子,不必思慮太過!”
長真那性子有些好強,萬事喜歡親力親為,日子長了難免勞神費力,心里擱了事兒自然有郁結于心,長久下去對身子不利!
燕岐晟對此也很是煩惱,只每五日修沐時便帶了她四處游玩,又對她道,
“前頭寶生寫信不是言道二妹妹已出嫁,三妹妹與四妹妹的婚事也定下了?寶生眼看著年紀大了,若是以后想走科舉一途,還是要到臨安來延請大儒才是正理!”
卻是想著長真外頭不說,只怕心里也是想著娘家人,不如讓岳父一家搬來臨安,她能時時見著娘家人,心里少了惦念,人的心境也放開一些。
穆紅鸞聞言想了想道,
“二妹妹已是年初便嫁了人,正是她自己選的讀書之人,不過爹爹在太原的生意割舍不下,只怕不愿到臨安來!”
燕岐晟聽她語氣松動,心里大喜忙道,
“生意的事兒最是好辦,便派個信得過的管事過去就是,到了臨安岳父若是還想做那馬幫的生意又再開一家分行就是,若是不想就買些田鋪自己做個富家翁也是美事!”
穆紅鸞被他三說兩說,想著穆大與楊三娘子年紀漸大,寶生的書也不知讀得如何,以他的性子還是到臨安放到自己眼皮子底下才能管束。
當下點頭道,
“我寫了信回去與爹爹詳說一番,只看老人家意思!”
燕岐晟趁熱打鐵連連催促道,
“快些寫了,若是要來便趁著還未入冬,早些上路以免在路上受了風寒!”
穆紅鸞笑應道,
“那里能有這么快,怎么說也要明年春日才成!”
燕岐晟那心里自是覺著自家老丈人的生意小得可憐,慢說是岳家便是連著三個小姨子的夫家接進臨安城,蒲國公府養起來也是九牛一毛,只這話自然不能說給長真聽,只是催她道,
“因著今年有國喪暫罷了科舉,但年關一過只怕新帝是要連開恩科的,屆時各路舉子云集臨安,寶生若是能早些到來,多聽多看多學于他便是莫大的好處!”
穆紅鸞被他說的徹底動了心,便要去書房寫信,燕岐晟樂呵呵跟在后頭,
“我來與長真研磨!”
兩人進去書房將門一關,一封信卻是寫了足足一個時辰還多,幾個丫頭聽了一會兒都紅著臉退得老遠,待得兩人出來,穆紅鸞紅著臉捶他道,
“你便不能讓我把正事兒做完么?”
燕岐晟一臉得意滿足笑道,
“怎得沒有做正事兒,夫妻敦倫不是正事兒么?如此一舉兩得,兩全其美,大善也!”
說話間想起書房里的旖旎風光,又有些意猶未盡起來,拉了穆紅鸞道,
“長真,我倒是猛然想起來,有些話還要同岳父大人講一講,不如我們回去再寫一封?”
穆紅鸞一瞧他神色便知他打得壞主意,不由氣得踢了他一腳道,
“要寫你自己寫,我不寫了!”
轉身快步就走,燕岐晟忙跟著追了過去,
“這信若沒有長真如何能寫成?”
穆紅鸞白他一眼,一肘打在他小腹之上,燕岐晟哎呀一聲倒在她肩頭,
“長真如真越發厲害了,我現下受內傷了…”
當下嚷嚷著讓有金、有寶去城外營中告假,就說是臥病不起要在家中“寫信”三日,穆紅鸞被他鬧得又好氣又好笑,伸手擰他,
“燕都頭如此無賴,必要讓手下兄弟好好瞧瞧你這真面目才是!”
燕岐晟把大半個身子依在她肩上,兩人歪歪斜斜走著,哼哼道,
“那幫小子前頭見了你一回,一個個都心心念念,無事便嚷著要到府上拜會嫂夫人,我瞧著沒一個好東西!”
穆紅鸞取笑道,
“他們不是好東西,倒與你混成了一堆兒,你怕也不是個好東西!”
燕岐晟聞言瞪眼道,
“這婆娘…久久不回來,你倒越發是膽兒肥了,敢罵你夫君…”
說著便擼胳膊挽袖子作勢道,
“三天不打便要上房揭瓦么!”
穆紅鸞見狀柳腰一擺,素手一叉,跺腳道,
“你待怎得,還想打我不成!”
說話當先動手,一拳揍向了他面門,燕岐晟身子后仰躲過,大叫道,
“你倒敢動夫君!”
穆紅鸞嬌笑道,
“打你又怎得,再看掌!”
說話間兩人已在這花園之中動起來手,乒乒乓乓之間,打得那園子里的水鳥兒是尖叫振翅,走獸亂竄,撲棱棱羽毛兒散了一地,忽悠悠絨毛團四處飄散。
蒲國公府里的下人們早就習以為常,甚是冷靜自若的哄走了水鳥,牽開了小獸,留下一片空地給世子爺和世子夫人活動拳腳。
這點兒小事如今已用不著驚動國公爺了,只今日里有客,卻是秘書少監費子揚,此人學富五車,通天曉歷倒是有些才華,兼且做人卻很是圓滑世故,掌管秘書省多年,如今侍奉新帝雖不說甚受帝寵,但也算是四平八穩,無風無浪。
又有新帝上位看重宗室,于朝中蒲國公父子勢力漸顯,朝臣之中明里暗里也有投效之人,費子揚雖不愿趨炎附勢,但也要交好一番,總歸不偏不倚,左右不得罪,才能保得無謗無贊,安穩向前,這才是混官場的無上妙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