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瘋道士過去盤腿坐在殿中蒲團之上,正對著上頭的老君口中念念有詞。
穆紅鸞進去也跟著跪在了一旁,那瘋道士轉頭瞧她,雙眼清明,神情肅然那還半點瘋癲的樣子?
當下開口問道,
“爾乃何人?”
穆紅鸞心頭一跳,想了想卻是打了一個機鋒道,
“道長法力無邊,如何不知我的來歷?”
那瘋道士搖頭嘆道,
“我先前知你是何人,現下卻不知是你何人了?你遲遲不愿投胎差一點兒害了親生的父母,如今即是來了又為何還掛著前世往事,何不撇個干凈,快快活活過這一世?”
穆紅鸞聞言搖頭道,
“心有牽掛,縱使再投胎也是個失心人,仙長倒不如成全奴家,也算得是功德一件!還煩請仙長算一算,我那心心念念之人現下卻在何處?”
那瘋道士聞言卻是搖頭苦笑道,
“你當貧道真是老君傳功么?貧道不過有些微伎倆窺得一絲天道,因是瞧出那楊三娘子身上有一絲因果與帝星牽引,便出了一回手,卻那知竟引了你來,貧道如今倒不知是福還是禍,現如今老道天眼盡廢,瞧不出來了…瞧不出來了!”
這時節九州遭劫生靈涂炭,他七年前算出紫薇星上有一絲契機,這才下山去尋機緣,卻是遇上了楊三娘子這才出手救人,六年后又引了這穆紅鸞回魂,卻是沒想到引出來這么一位算不出因果,不知于國于民是吉是兇之人,你讓他如何不擔憂?
穆紅鸞心下失望,卻是應道,
“道長放心,我到此地乃是匡扶帝星而來,必不會害他的!”
瘋道士聞言盯著她瞧了良久卻是沒有再言語,也不知他心中是信不是不信。
穆家大小在這山上住了兩日,瘋道士便趕他們下山去,臨走時卻是對穆大道,
“你那大女兒與我有些淵源,我欲收她在膝下做弟子,你可是愿意?”
穆大一聽歡喜的傻了,連連點頭哈腰,
“多謝仙長!多謝仙長!”
卻是多話也不會說一句,一旁的穆紅鸞心中驚疑不知那瘋道士為何有此一舉,她知這牛鼻子老道士雖不至將她當做鬼怪,但心里定是對她多有防備的,怎得倒要收她為徒?
后頭楊三娘子卻是上來一把按了女兒在地上,
“還不給你師徒磕頭!”
這廂壓著女兒梆梆梆叩了三個響頭,便算做是拜了師,瘋道士滿意的點了點頭,
“你且跟著家人回去,我這廂安排妥當自會來尋你的!”
“是!”
穆紅鸞滿腹疑惑的跟著家人離去,待到一家人的身影在山間小道之上消失不現,那道童才開口問道,
“道爺為何要收那小丫頭為徒弟,我伺候道爺這么久了,道爺怎得遲遲不愿收我為徒?”
說完很是憤恨的瞧著他,瘋道士一巴掌拍他腦袋上道,
“你知曉個屁!那丫頭命理奇異,又與帝星有牽扯,我也是想了許久才拿的主意!”
哼!當自家這師父是好拜的么?若不是昨晚自己夜觀天象見得帝星陰晦,卻有東方紫氣隱現只那紫氣徘徊似受陰氣所阻,一旁卻有一顆星晨明亮,只是這顆星又小又亮,紅紅光光也不知那一方的氣運,倒似應在這小丫頭身上。
只可恨自己道疏學淺不能參透,只是這丫頭打不得罵不得,更是殺之不得,倒不如收在身邊小心看管,一但有變也好想法子應對!
瘋道士打定了主意,大袖一甩卻是轉身進去了,那道童揉著腦袋氣道,
“收徒便收徒罷,將那籠兔子為何又放了,到嘴的肉可惜了!”
他們自回轉道觀不提,那頭穆家人又坐上牛車卻是趕回家去,楊三娘子坐在牛車上瞧了瞧大女兒,又瞧了瞧幾個小的,沖著自家男人嘆道,
“這仙長怎得只收紅妞兒,卻是沒收我們家寶生呢?他不是說我們家寶生是個有福的么?”
穆大應道,
“這仙長與紅妞兒是自打娘胎里的緣分,能收一個便是好的了!”
能拜在仙長門下已是大福氣了,怎得還要有一個想兩個的,不知足!
楊三娘子聞言嘆了一口氣,她心里自是明白的,
現時里那僧道不在官府管轄之列,只要有那度牒做證,報到太原府上便能不納稅不服役,若是門下的正式弟子,還能分得觀中產業呢!
寶生也能入了道門該多好,左右道士也不禁娶妻生子,不似那些和尚要六根清靜不能娶妻吃肉,因而楊三娘子卻是不怕兒子入道斷了家里的香火!
唉!罷了,誰讓自家寶生不是頭一個呢,有個紅妞兒也是不錯的了!
收拾了心思回轉家中,到了家門口眾人都是一愣,自外頭便能瞧見自家堂屋的大門乃是虛掩著的,
“走時,明明鎖好的!”
穆大眼見那鎖頭被扔到一邊,當時臉色一變,大踏步進去堆開門,卻見得里頭東西被翻得一塌糊涂,夫妻二人的屋子里那箱子也被撬開了,里頭的幾件舊衣服與那幾塊布料卻是被人給偷走了。
“這…這是遭了賊了…我把你個挨千刀的…”
楊三娘子見狀忙進去撿點自家損失,這廂氣急敗壞的出來,拉開院門卻是一通兒的罵…
楊三娘子雖說生的秀氣,但也是跟著男人走南闖北,在流民堆里混了許多,什么污言穢語不知曉,這廂氣往上撞也是顧不得孩子們都在一旁,叉著腰沖著那村子里頭人多的地兒便過去,
“我把你個生兒子沒**兒,祖宗墳被扒了的東西…有娘生沒爹教的…”
都是一個村子里的人,住了這么久那底細也是清楚的,這村子的人有什么手腳,她心里自是有數,過去沖著那面便罵開了。
眾人聽在耳中自是明白了怎么回事兒,只是這樣的事兒在這村中已是司空見慣,什么人做的,大家伙兒也是心知肚明,當下也是無人勸解,只在那里聽楊三娘子罵街,自然也有那眼紅穆家日子好過的,在心底里暗暗幸災樂禍,只有那被罵的卻是龜縮在屋子里暗道,
“晦氣!都說她男人在外頭能找錢,卻那知那屋子里連一個銅板兒都摸不出來,幾塊爛布只換來五個銅板,倒挨了這一頓罵!”
心里恨著卻也不敢出去回嘴,只在里頭等到楊三娘子罵得力歇了,這才回轉家中。
家里穆大與孩子們已是將翻亂的東西收撿好了,穆大關了門沖自家婆娘慶幸道,
“幸喜聽了紅妞兒的話把銅板兒存了錢莊,我們那床下頭的泥都被人翻出來了!”
楊三娘子聞言出了一身冷汗,
“前頭我還想在床下挖個坑埋錢呢!”
這廂連連拍著胸脯,把老大拉著來狠狠親了一口,
“還是我們紅妞兒有福氣!”
穆紅鸞見狀忙趁機道,
“爹、娘,我們還是想法子進城去吧,這村子里住不得了!”
這村子里魚龍混雜,又無郭無墻,若是真打起仗,頭一個遭殃的便是流民!
穆大聞言連連點頭,
“好好!我們聽紅妞兒的,爹爹多趕些工多賺些銀子…”
自此一家人在這村中更是關緊門戶小心度日,穆大夫妻兩人也是日夜操勞只盼能存夠了買戶錢,能搬到城里住不再與一幫流民為伍。
轉眼又過了三月,有一日那瘋道士卻是來敲了穆家門,此時白日只得穆紅鸞在家中,爹娘在外做活,家里幾個小的出去瘋玩兒,只她在家中無事倒是將前世繡花的手藝撿了起來。
說起來穆紅鸞前世的老娘也是將她當了大家的閨秀來養,這琴棋書畫,刺繡、烹飪倒也是一一學過,雖說不甚精通但也能勉強拿得出手來。
穆紅鸞看這家中貧苦自己也將那刺繡重又拾起來做,繡個帕子、荷包拿出去賣倒也有給家里貼些家用,穆大夫妻對她這樣異于常人之事早就司空見慣,只吩咐家里小的不要往外說去。
今日正遇上她在家中用那撿來的碎布練手,只聽得外頭似有異響傳來,抬頭一看卻見院子里站了一個人,
“是你!”
那瘋道士一身臟兮兮的道袍,腰上掛了一個酒葫蘆卻是沖著她笑瞇瞇道,
“你倒是個警覺的!”
說著話沖穆紅鸞招招手,穆紅鸞出來想了想還是沖他施了一禮,不情不愿的叫一聲,
“…師…父!”
“嗯!”
瘋道士滿意的點了點頭,
“倒還算是知禮的丫頭!”
穆紅鸞沖他翻了翻白眼道,
“徒兒雖說不知師父為何收我為徒,不過總算是叩過頭的,這禮師父也是受得的!”
瘋道士聞言哈哈大笑,
“好好好!你雖說來歷不明但現下瞧來倒也是個心性純良的…”
瘋道士說著話卻是自那懷中取出一本小小的金冊來道,
“你如今已是道門中人,不必再有繳稅于你們家倒也算喜事一件!”
穆紅鸞接在手中也是畢恭畢敬又行了一禮,
“多謝師父!”
不管這老道士對自己是何居心,但這番作為確是為家中省了銀錢,自己做了這家女兒確也是要多謝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