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山坪上,當老者的腳步停止后,所有人的腳步也都跟著停止。
老者的目光始終注視在廣清的身上,而其他幾人的目光,則各各不一。
太蒼月的目光看看廣清,看看葉小葉,不知為何又時不時地看看紀飛妍。
而紀飛妍的目光除了偶爾地與太蒼月的視線交錯之外,更多地像是一個呆萌卻又好奇的小孩子一樣,天上看看,地上看看,又左轉頭右轉頭地四處看看。
葉小葉的目光則是和身邊的老者一樣,基本都放在廣清身上。
廣清呢?
廣清除了最開始與葉小葉對眼之外,后面誰都沒有看。
在發現瑞老停下了腳步且一時半刻間并無繼續前行之意后,她的眼簾干脆是微微地垂了下來,卻又不是看向腳面或地面等近處遠處的地方,而是仿佛停留在身前方寸間的虛空之處。
凝注在虛空,也消散在虛空。
而葉小葉或者說許廣陵此時,心中卻是展露著仿佛老父親一般的微笑。
不錯,不錯。
這次過去,真一的基礎應該就徹底牢固了。
歷經一世二世三世,不論是在自身身心的調攝上,還是在對于他人身心狀態的把握然后影響以至于干涉上,許廣陵都已經是不折不扣的大宗的水平。
第一世時,他自己從萌新中的成長,然后在他的引導下,兩位老人以及沈欣君長安她們的成長。
第二世時,不論是田浩還是許同輝,不論是甘從式還是徐亦山,也都在他的引導下,相比第一世時要高明了許多的引導下,步步向前。而這一世中,最大的成果或者說杰作,也是他最為用心的引導,莫過于是小秀兒的成長了。
引導他人,某種意義上,其實也是發現自己。
這是地球上華夏古代很樸素的“教學相長”的道理。
任何東西,或者說任何一個領域,你只要能高屋建瓴般地梳理、建立它的體系,然后庖丁解牛般地解析它的內外,再然后能夠深入淺出地將之“拿”出來…
這是什么?
按兩位老人的理論,這就是“大宗”。
能做到這一步,在那個領域,你就算得上是一個大宗了。
可以說,并不復雜。
早在第一世時,當許廣陵成就大宗師之后不久,他在修行這個領域的認識上,就水到渠成地成為了大宗。
大宗并不代表在這一領域的認識已經達到了極限。
并不是!
也絕不是!
但它卻意味著,一個最基本的而且是能夠不斷演化、更新、拓展的體系已經建立了。
第二世,以至這第三世,許廣陵做的,就是從自身這里,從引導他人那里,對這個體系進行從根本到枝葉等各個方面的演化、更新、拓展。
也許永遠都達不到所謂的圓滿、完美。
但確實是,今日更比昨日好,一世遠比一世強。
這就行了。
“神”有多遠?
不知道。
“道”有多遠?
不知道。
但他確實是在向著那個方向,不斷地前進。
回到此時,或者說回到更早些的時間,這幾個月里,葉小葉這個身體的修煉是一件事,引導著青弧等一些小伙伴的修煉是一件事,許廣陵用心更多的,卻還是放在引導廣清的修行上。
幾個月的時間,每天在她的書房蹭一本書看。
而看了書之后,每天和她進行一場不長也不短的探討。
一天又一天,點點滴滴的引導,然后在剛才,從石階到這平臺。
身邊的這位大佬問太蒼月的感受,問紀飛妍的感受,問葉小葉的感受。
卻并沒有問廣清的感受。
因為廣清不是新進弟子嘛,肯定也不是第一次來這里。
但這位大佬卻并不知道,這一次,廣清的感受又或體悟,要遠比她當初第一次來這里時,更豐富,也更深刻。
但那些體悟,雖如春草叢生,卻顯然缺少一個引子。
于是,他就把那個引子給了她。
廣清的體悟稍有不同,他剛才說的,就不會是什么跟著光那句話了,而會是“隨境而生”的另一句不同的話。
截至現在,基本也可以說,他的大引導術,都進化晉升為一種大神通術了。
不過某種意義上,這么說也不算錯。
一世又一世的修行,他確實是把幾乎所有神通方面的技能點,都點在了推演和引導上,推演自身的修行,引導他人的修行,然后推演和引導,形成一個互轉互生的回環。
葉小葉此時和廣清的距離,只有一步之遠。
而廣清引起的小范圍內的靈氣變化,偏生比較巧地,大范圍影響了十來米,小范圍影響了一兩米。
大范圍是泛影響。
小范圍是直接影響。
而身在這個直接影響的小范圍區間內,葉小葉順理成章地蹭著好處。
嗯,算是光明正大地收保護費?
然后他就看到過了小一會兒,太蒼月和紀飛妍都往他這邊蹭。
嚴格地說是往廣清那邊蹭,但廣清站在外側,而葉小葉距她們的距離更近,也是在蹭到葉小葉身邊,進入到那個小范圍區間后,她們停下來了。
葉小葉把目光轉過去。
太蒼月淡淡地瞥著他。
紀飛妍看著他笑,然后身體紋絲不動,一只手卻像是長在別人身體上一般地在她的身側比劃著。
她比劃的是“師弟”兩個字。
見此情形,太蒼月微微歪了下小腦袋,然后也學紀飛妍一樣的動作,在身側比劃了個“師弟”出來。
葉小葉兩眼上翻,然后干脆抬頭望天。
這大抵是他們三個進入凌霄下院以來,最為直接的一次交流了。以前,都基本上沒有說過話的。
唔,其實現在也沒有說話。
三人組的這小動作,自是瞞不過近處遠處。
近處,老者的視線和心神雖然一直放在廣清的身上,但三個小娃娃在他眼皮子底下的調皮不安分,他自是不可能不知道,卻也無心理會。
他們只要不鬧出什么動靜就行。
而遠處三人,特別是大殿內二人,見此情形,都是不禁微笑。
“別說老安,這小娃娃,我都喜歡起來了。”其中一人輕笑說道。
“那兩女娃娃,更是機靈。”另一人也是笑著道,“不過她們兩個固是天資靈秀,我有點沒想到的是,邊上的這個,卻也不差。”
“哪里是不差!”這人搖頭,“我覺得這一個,也未必就遜色于那兩個。”
“能這般輕易地就進入頓悟狀態的,其資質稟賦,肯定是不遜。”另一人道,“只是我們也都知道,稟賦不敵天命。”
頓了頓,他重復著,也是強調著,“大道之下,天命最高。”
“也許吧。”
這人回道,話語中帶著一種淡淡的蕭索。
大殿中的對話到此為止,接下來的一小段時間里都是安靜,而在外頭的半山坪上,廣清所帶起的靈氣異常動靜,沒有持續太長時間,也漸漸地平復下來。
這畢竟不是靜修。
又或者說,此時此地,并不適合靜修。
“走吧。”老者若無其事地說了這么一句,然后當先繼續邁步前行。
表面上仿佛什么事都沒有,其實在心里,他正想著,能不能想辦法從禹秉生那里,拐一個小娃娃過來。
廣清是已經沒法拐的了,哪怕再眼饞也不行。
但其他的這三個小娃娃,他卻很想要啊。
隨便給他一個都行!
最好莫過于叫紀飛妍的這女娃娃,而這個叫太蒼月的也不錯。
如果這兩個都拐不來,剩下的這個叫葉小葉的,勉勉強強也能將就。
老禹啊老禹,你那身老骨頭,扛不起這么多天才的培養吧?看在多年老友關系的份上,讓老夫替你分擔一下?
你也不用怎么太感謝。
放在心里就行。
想著想著,這老者臉上卻是微微地泛起了一絲苦笑。
大概也就是想想了。
設身處地,如果是他門下有這樣的弟子,又怎么可能送給別人嘛,就是打死都不可能!
至于培養什么的,了不起向宗門一求二哭三鬧唄。
他要是有這樣的弟子,求誰,都能舍下臉來!
而事實上,有好幾個這樣的弟子,估計不用求,宗門內很多人會上桿子地給他面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