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時分,哪怕許廣陵竭盡全力,也沒有感應到什么。
這存在幾個可能,一是熾熱的陽光形成干擾源,嚴重干擾了他的感應;二是目標物并不在下午時分進行掠奪式呼吸;三是目標物對元氣及靈氣的掠奪是持久而綿綿的,其細微程度,超出了他的感應區間。
當然,還有一些其它的可能。
比如附近并不存在目標物,比如他對有東西掠奪元靈之氣的猜測本來就是錯誤的,等等。
再三感應未果,許廣陵干脆放棄了感應,劃著船,繼續向前。
現在的這個身體雖然是一只不折不扣的弱雞,但到底還是有著一些底蘊的,也是真正普通人不可能具有的“神異”。
比如,對時間的定位。
能精確定位時間,也就能精確定位太陽,然后就可以根據太陽的位置,精確定位方向。
所以,雖然是在茫茫大海上,又只是一葉微不足道的小舟,哪怕些許一點點的波浪就足以讓它改變方向,但如果有高空視野,會看到這只小舟居然是在大海中劃出了一條近乎于完全筆直的線條!
嗯,曾經的大宗師,現在也就能玩玩類似這般的小把戲了。
勉強算是無聊中作樂吧!
夜飲東坡醒復醉,歸來仿佛三更。家童鼻息已雷鳴。敲門都不應,倚杖聽江聲。
長恨此身非我有,何時忘卻營營。夜闌風靜縠紋平。小舟從此逝,江海寄余生。
寫這首詞的這位閣下如果真的“小舟從此逝,江海寄余生”,估計三天都活不過,當然了,他會不會劃船,還是個大問題。不過許廣陵現在卻想到了這首詞,而時間,也慢慢地到了“夜闌風靜縠紋平”的時候。
這個時候的暴風海,是他從未見到的樣子。
茫茫無邊的海洋,卻幾乎沒有一點浪花!甚至,比白天的平靜還要平靜。
簡單形容,現在的這完全不像是海面,而根本就是一塊平滑的琉璃板!
天上,繁星燦爛。
是真的燦爛。
能看到的最大的星星,足有杯口大!而大大小小的疏密相間的星星,讓星空真的是美不勝收。
許廣陵并不知道這個世界的外間對于星空有多少美麗又或浪漫的期許和傳說,必然有的,而這時,億億萬萬的星光灑下,落在神異般平靜的海面上,卻居然讓許廣陵想到了另一首詩句。
滄海月明珠有淚,藍田日暖玉生煙!
此時此刻,既是滄海月明,也是藍田日暖,更是“玉生煙”!
沒有天眼,無從看到另一層真實,但這時,憑借身心的某種超感,許廣陵隱隱約約地感覺到,水天之間,正在發生著微妙的交換。
星光如微雨,傾瀉入海中,而與此同時,海水仿佛被蒸發一般,散發著眼睛其實并看不到的“煙”。
許廣陵心中泛起喜悅。
他的猜想,被證實了!
而那種能量交換居然達到了連他這樣的身體都能隱約感受到的程度,卻也讓他既駭且驚著。
要知道,第一世,在夢幻之城,哪怕是他最后階段培育出來的靈草,也絕無此種現象!當然了,當時那些靈草也絕未霸道到能夠抽取周邊幾乎所有元靈之氣的程度。
所以,這到底是個什么玩意兒,有多牛β?
躺回舟中,許廣陵閉起了眼睛,順便,把耳朵也給“關閉”了。
這對第一世時就有大宗師晉升經驗的許廣陵來說,并不難,只能算是小菜一碟。
眼睛是獲取外界信息的最大渠道,耳朵次之。把這兩個渠道關閉,基本上,對外信息獲取就減少了90%以上。
但這只是一個方面。
而另一方面,從某種意義來說,眼睛和耳朵也是對外獲取信息時,最大的干擾源。把這個干擾源關閉,許多正常情況下不能被獲取的信息,也就會比較明顯地映入身心的感應之中。
哪怕不從修行的角度講,而只論世俗。
任何一個眼耳正常的人,只要把眼睛蒙上,耳朵也塞上,這樣地過上一個月,甚至只是三天,他的身、心、意識,包括外延的人生觀啊世界觀啊什么的等等,全都會發生巨大的以至于翻天覆地的改變。
此時,許廣陵閉目關耳,斂識息心,而手卻依然放在槳上,或靜止著,或有一下沒一下地慢慢劃著。
不知過去了多久,許廣陵眼開眼來,也坐起身來。
在他身前,海面上,距離只有三米多的地方,一朵形態上仿佛曇花般的花朵,靜靜綻放著。
這花朵近似于透明,散發著微光,如果是第一世的地球上,人們第一眼看到,會認為這是花燈。但沒有哪種花燈,會展示著這樣的“純凈”和漂亮。
它的顏色,是赤紅的。
也因此,這花朵現在看起來就像一塊發光的紅水晶。
許廣陵向后微微仰身,把視角后移了大概二十厘米,而就這么一后移,眼前的晶瑩消失了,目光所及,就是茫茫的空蕩蕩的一無所有的海面。
恢復正坐,那花又重新映入眼中。
而這時,許廣陵卻又再次地閉上了眼睛。
一縷縷的元氣和靈氣,如同密集的光雨,從頭頂,從周圍的四面八方,進入身體之中。
許廣陵仿佛聽到了身體的歡呼之聲,而且是無盡的歡呼。
真正的久旱逢甘霖啊!
歸源訣下,元靈之氣進入身體,第一時間便被吸收,徹底地融入。但過了大約半個小時,許廣陵重新睜開眼來,搖了搖頭。
太少了。
太慢了。
這點元靈之氣對于他的身體來說,就像是一個大沙漠中倒下了一碗水,沒啥大用。
雖然身邊盡是元靈之氣,但其中的絕大部分,都被眼前的赤紅之花給汲取了,只留下大概還不到1%的部分,讓他沾著近水樓臺的光。
許廣陵靜靜打量著眼前的花。
這花一半露出海面,一半置身水中,但整體就是一個花托的形狀,而再向下看,既沒有葉,也沒有根。
它就這么地,無根無系,存在于茫茫大海之中。
又或者,它就是把大海當成了它的根系,是名副其實的“海之花”。
打量了良久之后,小舟緩緩向前,來到近前時,許廣陵伸出手來。
輕輕一撈,那花就落進了他的手掌,其間不曾感受到任何牽扯之力。
但與此同時,幾乎是那花離開海面的瞬間,那如光雨般向這里傾灑匯集的元靈之氣,便不可思議地剎那止息,而原本晶瑩的散發著微光的花朵,其光芒也以可見的速度慢慢黯淡下來。
伴隨著光芒黯淡的,是本來跡近于透明的花朵,也慢慢地失去透明。
就好像,從虛幻一點點地走向現實。
許廣陵有點惋惜地嘆了口氣。
這花,已經“死”了。
在它離開海面的那一瞬間。
不到三分鐘的時間,手中的花已經徹底地失去了所有的光芒,而從撈起到現在,許廣陵沒從這朵花上感受到任何一點的靈氣。
但之前,它明明如饕餮一般地,貪婪汲取著周圍所有的元靈之氣。
“你個小調皮!”
許廣陵喃喃著,也微微笑著。
造化之奇,玄妙如斯。
手中的這輕如無物的花,其內部顯然有著一個此刻已經完全封閉的循環,就是這循環,讓它看起來如此之樸素,就連一丁點兒的寶光靈氣,也不外泄。
第一世,許廣陵培育的所有從九品到一品的靈木靈草,都不具備這種神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