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這天地異變面前,天階們確實可以放松,確實可以單純地把這些駭人的異象作為“勝景”來觀覽。
并不是無心無肺以及沒有腦子。
而是責任確實不在他們身上。
在他們頭頂上,還有一種存在,叫做“圣人”。
圣人和普通天階的差距有多大?
許多天階比如那些新晉的,不清楚,其實許多老牌天階也不清楚,不排除其中個別或者少數認為自己和圣人也就差個一步半步,所差不大的。
但還是有人清楚的。
因為很多天階,就是出身圣地,更有的直接就是圣人的親傳弟子。
對于這些人來說,圣人和天階的差距,比天階和地階之間的差距大,大得太多太多了!
是以,再怎么老牌天階,在圣人面前,也都有如小孩之于大人。
也因此,在這樣的天地異變面前,他們也只需遵從圣人之令就可以了,該干嘛干嘛,不必牽心不必掛心。
真有什么問題,圣人會站出來頂起來的。
圣人如果頂不起來,那他們更不濟事。
就這樣,一次幾乎遍及整個南洲的巡視,南洲五大圣地所屬的所有天階,都基本了解了情況,也基本統一了認識,接下來,就是不管發生什么,安心面對即可。
作為真正的頂端大佬、話事人也是責任人,圣人們并沒有這么輕松。
圣之所以為圣,便是身心寄托天地。
這種“寄托”不是完全的,真要完全的話,身也好,心也好,肯定都不在了。
但哪怕只是部分地寄托,也足以讓他們和天地作較深層次的連接,然后從中獲得很多的信息。
所謂天地異變。
地上的任何異變,確實盡在圣人的掌握,不管是山海異變,還是大地撕裂,那些種種狂暴,不止是對他們來說恍如花草萌發綻放般輕柔,就是對大地上的生民,也不過就是尋常變故而已。
自始至終,只要圣人還在,大地上的這些異變,不管怎么持續,都不可能傷及任何一個生民。
但正所謂天地異變,除了地上的,還有天上的。
或者,不應該說是“天上”,而應該說是“虛空河流之中”。
那些天階只看到了天穹上方的異樣光帶,但這些對圣人來說完全不值一提。作為身在虛空河流中的一條條魚,他們感受到的,是這虛空河流,越來越激蕩,無盡的明潮與暗涌在其中滋生。
“這到底怎么回事?”
和安南郡的普通民眾不知道下雪是怎么回事一樣,身為圣人,也是無數人心中口中的“圣尊”,他們同樣也不知道,眼下的這天變是怎么回事。
十一位圣人,其中的兩位,南洲一位,北洲一位,其根本大神通就是以預知或者說測算為主。
這場天地異變,他們測算出來了,早在數年之前。
但這天地異變到底因何而來,南北兩位圣人卻怎么也算不出來。
在定下了南北合作的協議之后,南北這兩位圣人聯手推算,然后終于得到了一個不知道是不是結果的結果,“到時便知。”
眼見著,現在,應該是那個“到時”了吧?
許廣陵在告別。
莊家。
和莊家沒有什么需要告別的,該安排的早就安排了。
按理說,應該和這一世的母親說一聲的,但這事明顯超出了她的理解范圍,告之的話徒添其擾,所以,就這樣安靜離別吧。
田浩。
這個當初他從青水城來安南郡城的路上,于九曲城中,收下的人。
如果按照正常情況,田浩會通過廚藝一道,慢慢地擴展著對這個世界的認識,更主要的是建立內在的自我意識結構。
當他的廚藝越來越廣博精深,其自我的意識結構也會越來越趨向于豐富、立體、合理。
屆時,修行的種子一旦于這樣的意識之田中落下,便會以超越一般人想象的速度,飛快地萌發生長,然后以心轉身。
同樣在這個過程中,也進一步地以身轉心。
如此身心互轉之下,他完全可以用一種極快的速度,追上許同輝的修行進度。第一 但這只是“按照正常情況”。
而現實的情況是,許廣陵等不及他的成長了。
但這種以心轉身對“心”的要求又特別高,在缺乏經驗的情況下,許廣陵又并不愿意揠苗助長。
于是就出現了現在這樣的局面,在他其實一視同仁的情況下,許同輝早已青云直上,而田浩卻還是幾乎留在原地。
這一日,田浩沒有如往常一樣去同福樓,而是待在大院里,恭謹也恭敬著,施出渾身解數,把自己這些年來對廚藝的所有理解,融進了少爺給他布置的任務里。
“做三十六道菜。”
這就是少爺給他布置的任務。
除了三十六固定死了,其它沒有任何要求。
似乎很簡單。
這么多年的潛心鉆研,別說三十六道了,就是三百六十道以至更多,田浩也絕對可以輕輕松松地手到擒來。
但當這個任務出自少爺的要求,田浩一下子,緊張到心都發緊,手都發抖。
但沒有多少時間讓他緊張,甚至都沒有多少時間讓他思考這三十六道菜的安排,他只能盡快地、竭盡所能地,把大院廚間里僅有的十四種材料,在腦子里一遍又一遍地過。
沒有太多輾轉的空間,靠的全是往日的積累。
然后,就是專心地,一道又一道地做。
他做出一道,許廣陵便品嘗一道,但自始至終,沒有給出任何評語。
“還可以。”
“繼續加油,以后,你可以從郡城中走出去,到南州,到帝都,到其它的地方甚至其它的國家,開館子。”
“然后,不要我監督,每一年,自己做三十六道菜。”
最后,許廣陵這樣說道。
就在這一天的夜里,田浩做了一個夢。
他夢到有前后三十六道光芒,分散著,打進了他的身體里。
而第二天,少爺又已經不在大院了。
徐亦山,許同輝,甘從式。
這三位都已經是天階,而整個天階層次的法訣,許廣陵也已經傳給了他們。
日后能進到哪一步,就看他們各自的造化了。
未來,彼此未必沒有相見之期。
也所以,許廣陵只是同樣以入夢的方式告知了他們一聲。
“天地交接,為師將欲遠行,歸期遙遙。亦山(同輝),你們宜當勉勵修行,勿忘初心。”
這是給兩個弟子的。
“前輩,你應該一直好奇我的身份。繼續修行吧,你現在的層次還不夠資格知道。如果有一天你能超凡入圣,或許,你能窺得一些信息。”
“谷中的這棵樹我收回了,因為我離開之后,它將不能像往日那樣生長存在。”
“但我留下了一粒種子,就在這棵樹原本的地下,好好培育它吧。”
這是給甘從式的。
小秀兒。
這最小的小家伙,卻是這個世界離許廣陵最近的人。
不止是關系,更是層次。
關于離開的事,許廣陵沒有瞞她,甚至關于大世界小世界等這片天地的所有信息,許廣陵也都與她分享了。
“哥哥,我也要跟你去!”這是小秀兒的第一反應。
但下一刻,她就愣住了。
因為意識海中,阿花正在對她說話。
“阿秀,你不能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