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冥有魚,其名為鯤。”
紙頁上的文字,似乎帶著節奏,帶著聲音,也帶著畫面,以一種神秘的方式,從遙遠處,從冥冥中,進入四海門幾位核心高層的眼中、意中、心中。
心神俱顫!
這是所有人共同的反應。
而視線如同被鎖死,牢牢地繼續向下:
酣睡中,冷青云似夢非夢,似清醒也似迷糊。
恍恍惚惚間,他的身心似乎無限放大,變成了無邊無際的大海,橫臥在地之涯、天之角。
大地蒼茫,海色沉暗。
仿佛無限近又仿佛無限遠的天穹上方,一樣地蒼茫和沉暗著,卻又于這蒼茫和沉暗中,有一條條奇異且絢麗的光帶,閃爍著,游動著,倏現倏滅,往來不定。
冷青云的身心沉浸在那蒼茫中,沉浸在那沉暗中,同樣也沉浸在那絢麗中。
恍恍惚惚間,他又變成了一條像那光帶般游動的游魚,游動在那沉暗的大海中,游著游著,漸漸地從極小,變成極大。
“且夫水之積也不厚,則其負大舟也無力。覆杯水于坳堂之上,則芥為之舟。”
“置杯焉則膠,水淺而舟大也。”
這句話,包括前面的北冥有魚,苗興禾和常振河都看過。
很早之前了,就在拜訪許同輝的時候,在他手里拿著的紙上看過。而回來后,于交流時,也與在場的其他幾人分享過。
所以這話,他們已經不是第一次聞見。
但所有人此刻都完全無暇顧及這點,仿佛有一種莫名且神秘的力量,把他們的心神全都籠罩著。
“鵬之徙于南冥也,水擊三千里,摶扶搖而上者九萬里。”
“小知不及大知,小年不及大年。”
“螻蟻未見歲首,蛺蝶難到歲終。一年之草木,歲寒而枯死,不沐次年之日月風光。”
“地北有靈蟲也,以五百歲為一醒,五百歲為一睡,一醒一睡間,壽一千年;天南有靈木也,以八千年為一榮,八千年為一枯,榮枯方一轉,人間已百世。”
“夫天地者,萬物之逆旅;光陰者,百代之過客。”
“且舉世譽之而不加勸,舉世非之而不加沮,定乎內外之分,辯乎榮辱之境,斯已矣。”
“故曰:至人無己,神人無功,圣人無名。”
當看到這里的時候,四海門諸人早已心神失控。
這青云之路的第二回,里面的幾乎每一句話,都仿佛帶著天風海雨般的力量,沖擊著,也是沖刷著,他們的身心。
但這并無礙于他們的視線繼續向下。
或者說,哪怕天崩地裂就在眼前,也無法阻止他們的視線分毫。
青云之路里的意象,也完完全全地化作了他們的意象,這一刻,他們的意中,他們的心里,全都被這意象完全操控著。
恍恍惚惚中,冷青云由魚化鳥,由地入天,然后張開巨大雙翼,“摶扶搖而上”,擊水,擊風,直入青冥。
一股說不清是冷還是熱的感覺就在這時突然于冷青云身體內出現,然后化作激流,貫頭徹腳,周流全身。
也就在這種周流中,冷青云從一點修為皆無,直入凝氣,然后一層、二層…
從酣睡中醒來的時候,第一時間,冷青云鼻中聞到的是一種酸腥難聞的氣味,而視線所及,身下的草墊,也盡是污漬。
而隨后,冷青云感受到的,是身體內的奇妙。
感受到身體中的情況時,他開始一直沉浸于那奇妙中,嗅而不聞,視而不見。
過了很久,他才回過神來,并疑問道:“先生…”
四海門諸人看到這里,也稍有回神,而面對話本里的冷青云這一問,所有人俱都心中復雜,不知是什么滋味。
話本里的先生沒有復雜,而只是淡淡一笑:“青云,你現在已經是個修者了,并且,在凝氣散的作用下,你已經跨過了凝氣期,是個通脈期的修者了,怎么樣,感覺如何?”
“通脈期?”
冷青云一臉呆愣。
好一會兒,他才愣愣地道:“先生,我這就是通脈了?”
“本界修行,粗略分為三階九境,三階為人地天,人階三境只是基礎。如果站得高一點看,甚至整個人地天三階也都只是基礎。”
先生淡淡說道,卻也沒有就此再說更多,而只是對冷青云道:“凝氣散是造化級藥物,所以可以等同于造化,讓你越過凝氣的階段,直入通脈。這也只是省了你的一點時間而已,等你以后層次高了,就知道并沒有什么神奇的,只是尋常手段。”
冷青云對先生是極為敬服的,先生說什么,那肯定就是什么。
雖然冷青云對自己已經是個“通脈境的修者”還是很高興、激動,以及還是感覺到神奇,非常的神奇,但他并不想被先生小看,所以強自壓抑著激動,只是好奇地問道:“先生,造化級藥物?”
“如同修行一樣,藥物其實也可以分為不同的層次和等級,比如,同樣也可以分為人級、地級和天級。”先生道。
“那造化級還在天級上面嗎?”冷青云問道,但他緊接著又好奇地道:“先生,人階的修行我知道,人級的藥物是什么樣的?”
“能補益身體,輔助修行進階的,是人級藥物。”
“能祛除身體污濁,推動修行突破修者原本的界限和格局的,是地級藥物。”
“至于天級以上的藥物,你現在層次還低,不需要知道。”
“哦。”冷青云乖乖地應了一聲,但他又立即想起來什么般,興奮地道:“先生,我之前睡著的時候,聽到的那個…”
“都記清楚了?”先生道。
“是的,先生,我記得非常非常清楚!一個字都不會錯!”冷青云用力點頭,小臉也是激動到通紅。
“那是一個修士寫的文章,叫‘逍遙游’。”先生道,“青云,你知道為什么叫這個名字嗎?”
“先生,我知道,我知道的!”冷青云道。
“哦?那你說說看。”
“先生,我做夢的時候,感到我就是那條魚,那條魚就是我,那條魚變成鳥飛到天上,就像是我們修者一樣,要從人階修行到地階,再一直繼續修行到天階,然后才能逍遙,對嗎?”
“你現在這么想,是對的。”先生笑著道,“那先生就等著你,從人階到地階,再到天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