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民生而言,安南郡并不算艱難,甚至都能稱得上豐裕,而至于郡城之中,就更是如此了。
東街西街,南街北街,各種山貨農貿木材家具等交易市場的活躍,昭示著這個城市的活力,更昭示著其經濟水平。——而這種基礎層次的商品流動,其實才是最能代表民生的。
不過單以飲食而言,卻還是偏向樸素。
食材雖多,花樣不多。
這也并不奇怪。
像前世華夏那樣幾千年里一直都專注于美食的奇葩國度,本就不多。
然后那個國度內地理環境又極其多樣,從南到北,從東到西,山有,水有,平原有,高原有,沼澤有,戈壁有…幾乎什么樣的環境都有。
不同區域的自然環境,加上不同風格的人文生態。
在古典文明的時代,每個區域各個單獨地默默醞釀,彼此間有著少量的交流融合,而當時代的車輪越向越前,那種融合也越來越加劇,真正成為一個“舌尖上的中國”。
這一世呢?
作為一個研究過社會文明進程,又在飲食兼美食領域達到大宗的人,許廣陵是不可能不從飲食入手,考察這個世界的生態的。
不過他也沒有正兒八經地考察。
更多地還是親身經歷然后以點帶面而已,談不上全面,也談不上立體。
然后不少青水城、九曲城等城池以及郡城之中的美食,被他貌似原樣或稍有改頭換面地在這個藥王谷中一天一天地給拿了出來。
他自己吃得開心。
甘從式更是滿足的快要飛起。
老頭兒這段時間是人逢喜事精神爽,修行的再次起步,讓他從身到心都煥發了極大的全新活力。
不要說每天還有很好吃的美食吃著,就是喝涼水,喝西北風,也能天天爽,一直爽。
唔,一個地階的修者,真要辟谷的話,只喝水,估計能撐好久。——第三級是開竅,第四級,也就是地階的第一級,是引氣。
所謂引氣,其實就是吸納天地精華之氣,包括靈氣。
那也意味著,身體的能量基本不缺乏了,實質上不需要再通過食物來轉化為能量,而只要吸吸吸就可以了。
當然,就如很多修者明明已經可以通過冥想和打坐什么的來代替睡眠,他們還是會睡眠。
睡眠也好,飲食也好,這不止是需要,更是愛好。
如果把這兩個愛好都給剝奪了…生命里的色彩會黯淡很多很多。
或者說,這不是色彩,而是底色,看似無關緊要,實則重要之極的底色。
藥王谷中,除了藥草之外,其它草木也極為豐富,許廣陵隨意擇取飲食所用,這一日,簡簡單單的六樣小菜,又讓他和甘從式兩人俱都美美地飽食了一頓。
夕陽漸沉,消食時分,甘從式咂吧咂吧嘴巴,忽然就道:“老夫還就不信了,陵小子,來,來來來,我們再玩幾盤。”
再玩一萬盤,在我面前你也是渣渣。
當然這話肯定是不能說的,說了,甘從式不信還好,萬一信了…
那以后還找誰來虐呢?
虐許同輝沒有意思,虐田浩更沒有意思,他們都太嫩。
就像做烤鴨,做烤乳豬,也不是越小越嫩的就越好,那根本就既缺乏滋味,也談不上口感。正兒八經是一年生的,不嫩不老,剛剛好。
許同輝田浩現在的水平,就像是才剛剛出生幾天的。
虐他們,良心上簡直有點過不去。
甘從式雖然也才接觸這個東西,但畢竟是地階修者,又人老成精,雖然暫時也還是非常嫩,但只要虐上一小段時間,應該就可以飛快地成長,成長為做烤乳豬的上好材料。
健健康康蹦蹦跳,一捉起來嗷嗷叫。
其實在這個安南郡里,最好的材料應該是徐亦山。
但徐亦山背后牽扯比較大,許廣陵暫時還不是很想過度地接觸,就像他也不想暫時就接觸大瑤山那邊一樣。
現在就接觸天階,還控不了盤。
一旦橫生枝節,大大小小都是個麻煩。
所以現在,還是安安生生猥瑣發育地比較好,“茍求性命于亂世,不求聞達于諸候”。
“高筑墻,廣積糧,緩稱王。”
前世華夏,幾千年的歷史中,值得參考和學習的東西太多太多了。
草屋內,油燈下。
兩人很快地就又對坐桌邊,落子了起來。
油燈中所用之油,藥王谷自產,前些天許廣陵才和甘從式兩人親自動手,從一種叫做白果樹的果子中壓榨出來,嗯,不是銀杏。
這油清亮如水,也大半地可以融入水,可以直接兌水來喝,有相當強力的潤喉、清肺、理腸兼扶正殺邪之功。
前世,如果是感冒的人,患鼻炎咽炎牙周炎什么的人,又或者是教師、歌唱家等等,以及純粹的老年人,每天早上晨起先用這個東西來漱口然后飲用上一杯,當為美事。
而現在,這個東西只在油燈中靜靜地燃燒著,散發著一種初聞起來似乎有點略苦略澀但旋即轉化為既甘且潤的清香。
只此一例,這里就不負“藥王谷”之名。
細節滲透于每一處。
不過這個棋盤棋子卻是甘從式在外面找人做的或者干脆是買的,當然,也可能是別人送的,總之不算MADEIN藥王谷。
許廣陵淡淡落子。
第一盤,他尊老愛嫩…幼,后手飛象(管家),然后通過正常程序把甘從式打死。
第二盤,他先手架中炮(通脈),然后以急進中兵(凝氣)的方式,讓還沒有應付這種棋路經驗的甘從式,直接崩盤,隨后瞠目結舌得像個老年癡呆。
罪過,罪過。
第三盤許廣陵再次尊老愛嫩起來,這個老頭的棋藝水平暫時真的還是太嫩了,要好好愛護,小心栽培。
前世,在天天象棋里只要下到業六,那個App就會彈出要人實名登記的提示,當然也可以不登記,并不強制。
這個意思簡單來講基本可以認為,你水平到業六,勉強就算得上一號人物了,有留名或者說實名登記的資格了,用那句詩來說就是“自小刺頭深草里,而今漸覺出蓬蒿。”
業六,就是出蓬蒿,從蓬草、蒿草等雜草里冒出頭來。
但也只是才出蓬蒿而已。
不過天天象棋里的段位相當之水,那里的業六初段基本相當于實際的業四左右。
而甘從式,現在差不多就是那個水平。
一二三。
四五六。
七八九。
九盤之后,甘從式再次抹亂棋子,把身子轉成側坐,氣呼呼地瞪著桌邊不遠處的油燈,仿佛想用鼓著的嘴給那油燈加油。
油燈里的油還蠻多的,今天才加上呢!以他們的用法,燒半個月都足夠。
許廣陵也不理他,在那里把棋子當成小車車滾著玩。
一輛車。
兩輛車。
三輛車。
氣呼呼地呆坐了一會兒,甘從式轉過頭來瞥許廣陵,幾次三番地,許廣陵還是不理他。——他就一才剛剛十歲的小孩兒,還不懂得察言觀色呢。
然后甘老頭還是忍不住了,開口說道:“陵小子,你玩這個的水平,…很好?”
“還不錯吧。”許廣陵道。
不能調戲太久,真呆了就不好玩了。
所以沒待甘從式繼續追問,許廣陵主動道:“前輩,玩這個東西啊,其實是有竅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