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品世家?
不不不,四品世家還不值得徐亦山這么大張旗鼓。
三品世家?
在徐亦山那里,三品世家就很稀罕么?
不見得!
在百年前徐亦山坐鎮安南郡的那一天,郡城的各大勢力所做的第一件事便是打探這位郡守大人的來路。
而事實上,那并不難。
一個指尖兒大的小仔魚生活在一個湖里,就算你把那整個湖的水都放干了,也未必能找到那條小仔魚,它可藏的地方太多太多了。
但如果這條魚很大很大,稍微翻個身都能掀起很大波浪,那在這個湖中,它根本無法隱藏。
這就是這個世界的真相,底層望上層,云霧繚繞,隱秘莫測,但對同為上層的勢力及人物來說,越往上,越是透明,根本不存在什么隱密。
你是一棵樹,你能藏在大山的某片叢林里。
但如果你就是那座大山——
你往哪里隱,你往哪里藏?
甚至,你就是掛在天上的那太陽,你還隱藏?說笑呢。
徐亦山,地階中人,但無限接近天階,指不定什么時候,就跨了過去。
其師尊,貴為崤國三公之一,位同國主!那也是在層次上可以和圣人有所交游的人物!
這個信息,沒要多久,便被郡城所有的大勢力知悉。
不想不知道,一想心亂跳。
關于許同輝叔侄的來路,之前是相當不清不楚的,綜合所有的信息來看,藥師堂的判斷有三個:
一、來自小世家,但有特殊際遇。
二、來自中品世家,最有可能的是四品世家,其世家和徐亦山有關系。
三、來自更上。
最終,堂里的大多數意見是第二個判斷。
那也是藥師堂以后對于和許同輝叔侄之間交游的定位。
而這時,在這套令人難以置信的開架練體拳面前,甘從式心潮起伏,根本難以鎮靜下來。
以這樣的開架練體拳作為正式修行前的鍛煉,這個起點是有多高?
甘從式不知道!
因為這已經遠遠超過了他可以望見的層次!
一個小孩子練的東西對他一個地階都有用?反復再三地確認了他沒有搞錯也不是在做夢之后,甘從式還是覺得自己如同身在夢中!
這太不真實了!
晨練之后是早飯。
這也基本上是所有修者的共同習慣。
飯后,甘從式遲疑再三,也沉吟再三,還是忍不住地說道:“娃兒,你這個練體拳沒當著其它外人練過吧?以后也記著,不要在外人和生人面前練。”
“我知道的!”許廣陵道,“甘老前輩,你又不是外人!”
我不是外人?
聽到小家伙嘴里說出這話,甘從式居然有一種莫名的受寵若驚。
雖然他已經決定傾心傳授,把自己會的所有草藥知識都傳授給對面的這小家伙,但這只是他自己的決定。
從情況看,這娃兒在他這里最多也待不到一年,是必定要回去修行的。
而這段時間,對這娃兒來說,與其說是學習,不如說是“玩耍”。
小孩子時候的玩耍,算什么呢?
什么都不是。
都不用等到成年,只需過上幾年,這小家伙應該就會把他這個糟老頭子忘得一干二凈。
甚至就算記著,也不抵什么事。
小家伙是要修行的,而以他的出身——都不管具體是什么出身了,反正跑不了那一個層次,以那個層次的出身,其子弟的修行,要么是一開始,要么是修行到一定程度,肯定是要找一個好的地方的。
靈境?
或者其它的地方。
總之不會在安南郡。
這里只是崤山的余脈,嚴格說起來連支脈都算不上,別說帝都的人了,就連南州那邊,都有點不大看得起的這邊的。
“這么聰明又用心又還很聽話的娃兒,可惜了…”
幾天的相處下來,越是教,甘從式越是想真正把小家伙收為弟子,把自己會的,統統統統地都教給這個小家伙!
但是…
而此時,聽到“不是外人”的這話,講真,甘從式真的是心頭一暖,甚至鼻子都有點微微泛酸。
真的是…懂事的娃兒啊!
“娃兒,你這練體拳是家族的傳承嗎?”甘從式問道。
他不是想套話。
而就是,忍不住地想知道更多一些。
“不是呢,甘老前輩,我的拳法是老師傳給我的。”許廣陵道。
乍一聽到這話,甘從式心里的第一反應居然是失落!“你有老師了?”他差點都忍不住脫口說出這樣的話。
所以,我是沒有福氣聽小家伙叫一聲老師了!
那條他這幾天一直妄想著卻也心知很不靠譜的路被堵死了之后,甘從式反而另類地安心了下來。
“他能在這里待多久就待多久,他待一天,我就教一天,他待一百天,我就教一百天!”甘從式在心里這么說道,然后,這幾天的患得患失全都不見了,代之以輕松。
“你的老師是?”
這話,甘從式無論如何都是不能問的,太犯忌諱。
甚至就連他看小家伙的晨練,也都算是犯忌諱,但小家伙也看他了,而且還有模有樣地看了好幾天呢!
再說了,以他地階的修為,小家伙在這里的動作,他就是想不知道,也難啊!
事情其實本身是比較復雜的,因為對修者來說,凡涉修行,皆無小事,而窺探別人修煉(哪怕只是鍛煉),那就是禁忌。
但具體到他們一老一小的情況,情況卻又很簡單。
——就這么個事而已。
許同輝,他應該有想到這一茬的吧?
所以…
他是怎么想的?
“娃兒,那你老師有說過,這個練體拳需要保密,不能外傳嗎?”甘從式問道。
其實正常情況下,就算小家伙打的練體拳再好,再精妙,出于好奇之下甘從式固然會瞧一瞧看一看,但在瞧看之后,肯定也拋在腦后,不會記掛著的。
但怎么也沒有想到的是,這個練體拳,居然對他停滯的修行有作用啊!
“不需要啊!”許廣陵一臉的“莫名其妙”,“甘老前輩,這就是一套開架練體拳,算是正式吃飯前的漱口水,漱過嘴就吐了的那種,沒什么緊要啊!”
“甘老前輩,你沒見我也就是隨便瞎練練?這個拳,我都好幾天才練一次的,想起就練,想不起就算了。”
“老師也說了,這東西沒什么用,讓我想練就練,不想練就不練。”
甘從式:“…”
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不用犯忌諱,也不用無恥地占一個小娃娃的便宜。——他可以學著練這個練體拳!
但是,這一刻。
甘從式卻憂傷了。
甚至是這輩子從來都沒有體會過的憂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