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滴湖中千絲亂,四岸垂絲靜不搖。
這就是進入六月以后,安南的風和雨,也是安南郡城的局面。
徐亦山閉關了,還像之前一樣,把郡守府內外的一切大小諸事,盡皆交給其大管家薛守一代管。
其實也沒有什么大事。
像境內有世家晉升需要他親自去道賀的,這種事千百年都難得發生一回。
其它的,在他執掌安南郡這百余年來,全都是無風無雨,就算有,也只是小風小雨,連“大事”的邊都沾不上。
閉關之前,徐亦山并沒有把許同輝的事呈報給師尊。
不是這事不重要,更不是他不尊重師尊,而是在這件事里,背后的那位存在并沒有露面。
自始至終都沒有。
于是,徐亦山能做的,也只是裝作不知道而已。
最主要的是,徐亦山是見過天階是什么樣的人的,對那個層次,他是有著一些了解的,而正是那些了解,讓他知道,這事,還是不匯報的好。
紫華閣把發生在郡守府的那事呈報上去的。
結果是,那邊什么反應都沒有,只是讓他一切如常。
瀾水宗也把消息呈報。
瀾水宗是個跨境的大宗門,它的勢力不止是安南郡,不止是南州,不止是崤國,向外擴及到多遠沒有人知道。
消息層層呈報,而最終,給安南郡這邊的回應也只是讓其盡量交好那位許同輝而已,其它的,同樣一字未提,更沒有派什么人前來。
這種情況下,按理來說,會有一位比較重量級的人物前來主持局面的,但因為徐亦山的關系,坐鎮安南郡的瀾水宗宗主,本來就是高配,所以這時,別說什么重量級人物了,便是連量級人物,也沒來一個。
而至于勢力范圍止于境內的那幾個宗門,就更是沒有什么動靜了。
這個局面下,最炙手可熱的許同輝,卻是一張閉關的小貼紙,把所有人擋在外面。
你說閉關就不能打擾了?
別說打擾,直接進入院中把你揪出來都行。
——如果那個人只是一個普通的小修士的話。
但話又說回來,一個普通的小修士,又怎么會值得這么多的勢力關注呢?
所以,一切,都是風平浪靜。
有漣漪,而且那漣漪一直泛著,看不出什么時候有止息的跡象。
但也只是漣漪而已。
沒有風浪。
門前遲行跡,一一生綠苔。
十天過去了,二十天過去了,三十天過去了,四十天過去了…
被郡城所有勢力都關注著的那個院門,自關閉之后,就沒有打開過。
開于側后的一個小門倒是每天都有人進出,但對于那個叫田浩的人的情況,所有勢力也都清楚。——沒有關注的必要。
院內,同樣是風平浪靜。
然而變化,也就在這風平浪靜中,不突兀,但卻很明顯地發生著。
許同輝的形象氣質,每一天都在變化。
最初,他是一個粗豪大漢,但一直在“蛻皮”。
蛻一次,他的形象就柔和一點,以至于蛻了幾次之后,他的樣子看起來,和二三十歲的年輕人沒什么兩樣了。
田浩看得咋舌,那顆小心臟真是怦怦怦地跳著,而且許同輝蛻變一次,他的小心臟就要狂跳一次,始終都平靜不了。
直到他的少爺說了一句話,“就是一些很平常的小手段,不值得奇怪。”
田浩信了。
于是,再然后,他就平靜淡然了。
而許同輝作為當事人,除了興奮及新奇以及最開始不可避免的震驚這些情緒之外,一直,都比較平靜。
形象,是這樣的變化。
而許同輝的氣質,卻又是另一種變化,變得越來越沉穩,也越來越突出了。
如果說以前走在人群中,他的修士氣質很顯眼,處在修士群中,他就什么也不是了,哪怕只是由凝氣境組成的修士群。
但現在,不一樣了。
別說放在凝氣群中,也別說放在通脈群中,就算把他擺在地階中人的隊列中,也不會遜色多少!
身轉心,心轉身,連續好幾番的來回轉來轉去,那些所有的提升,都在他這一次又一次的“蛻變”中,被一點一滴地徹底消化吸收了。
“重新從凝氣修煉起。”
這是少爺對他的吩咐。
許同輝乖乖聽了,但之前心中一直有疑惑。
要修煉多久,才能重新凝氣大成呢?
三年?五年?十年?二十年?
這些都有可能。
然而真正的情況來得太過出乎他的想象。
少爺給他的線香,他才只是點到第六支,完成了第六次“蛻皮”,第二天上午,在像往常一樣靜坐的時候,體內的氣血,就突然地,發生了一種他熟悉也陌生的變化。
說熟悉,是之前經歷過一次。
說陌生,這一次的情況,和之前的那一次似乎又有著很大的不一樣。
靜坐之中,氣血在身內緩緩地流動著,而流動之中,一種似乎有形又似乎無形的東西從氣血之中冉冉升起,就像熾熱的陽光照在水面,水面升騰起煙霧一樣。
只是這別樣的“煙霧”太輕,太柔,明明有,卻似若無。
然而,在它剛剛誕生之后,就展示出了其極為霸道的一面。
氣血在身體內流動著,而它明明是從氣血中誕生的,也明明順著氣血流動的方向流動,卻完全突破了氣血及身體的限制,好像一下子擴散了開來,遍及整個身體。
從臂,到腿,從頭,到腳。
只要是這“煙霧”流動到的地方,那個地方的身體就好像完全融化了一樣,被這“煙霧”給徹底滲透,然后消融。
如果許同輝見過雪,他這時大概就會想象到自己的身體正是像雪一樣,被那“煙霧”像是陽光一樣地給融化著。
奈何南州全年都無雪,冬天甚至連冰都不結,而許同輝的足跡也從未踏出過南州。
以前,他的足跡甚至連青水城都未曾踏出過!
也因此,他缺失這一方面的意象。
他就是感到身體在“融化”,然后第一次地,在沒有點燃那線香的情況下,以安靜坐著的姿勢,睡了過去。
而當醒來的時候,他已經是躺在那里了,而兩腿也不知什么時候伸直伸開了。
全身,都是以很自然自在的樣子,放松著。
這不是關鍵。
關鍵是身體內,胸前,從小腹到胸口的位置,暖暖的,像是被放了一個小太陽在里面。
許同輝緩緩地呼吸。
就在這呼吸中,一吸,更加明顯的暖,像是水又像是霧一樣,從小腹上升到胸口,一呼,那水霧又輕輕地散落到小腹。
不止是散落到小腹,更是在落到小腹之后,又繼續散為千絲萬縷、千滴萬滴,以極細極微的無法形容的方式,滲透進他的后背。
許同輝愣了下。
一愣,再愣,一直愣。
愣了好久之后,他才似乎明白又似乎有點不確定地喃喃:“這就是通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