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自然是作死的一種行為。
而且是相當作死。
但都說了,王者重玩青銅號。
如果不搞點騷操作,那和真正的青銅有什么兩樣?
當然,這只是玩笑,真正的原因在于,按照這具身體的成長進度,還需要大半年的時間,才能切入修行。
這時間,對一位大宗師來說,太漫長了。
正向地改易氣血,并體會根骨及整個身體在這個過程中的改變,最多也只是需要一個月的時間罷了,其實連一個月都用不完。
大半年減掉一個月,還是大半年!
那么,那么長的時間用來干什么呢?
當然是實驗。
光陰正好,陽光燦爛…好吧,沒有陽光燦爛,但正如前世的那句話,陰雨天打孩子,反正閑著也是閑著。
這具身體的根骨本身只是中下,甚至是中平,不算很理想。
如果是下下、下下下,非常惡劣的那種,那就正好了,勉強可以將就,而用不著他再來回折騰。
現在么,當然要折騰。
必須折騰。
也就在此刻,靈光一動之后是思索,思索之后,許廣陵終于為這幾個月確定下了一個主要研究項目,“根骨改易學”。
當然,還有“身心互轉學”,那是用在許同輝身上的。
也還有“從大宗到大宗師的轉化學”,那是將來用在田浩身上的,雖然田浩很難達到大宗的高度,甚至是一半都達不到。
而這個根骨改易,許廣陵是用在自己身上。
不經過修行,而只是通過平凡的手段,主要是草藥,看根骨在藥物的作用下,向上向下,分別能達到什么樣的邊界。
向上,是不是能達到完美,差了幾分。
向下,下到一定程度后,又是不是會導致生命本身觸底反彈,展示出一種別樣的“造化”。
如此等等。
這是許廣陵前世沒有涉獵過的,對他來說一樣是新的領域。
應該會比較有意思的。
確定了項目之后,回過頭來再看,他想成就大宗師領域的大宗,這可不就是路途中,一條必須要趟過的河么?
是以,這所謂的靈光一動并非僅僅只是靈光一動。
而是大宗和大宗師的“本能”思維。
一念至此,許廣陵微微一笑。
時光仿佛倒轉,倒轉回前世他從平凡到超凡的最初,那一晚,新譜樂曲,以及被他嵌在這一首《大夢千秋》里的那幾句話:
我哀,世界隨之而哀。
我寂,世界隨之而寂。
我笑,世界隨之而笑。
我高歌,世界化而為蝴蝶,展翅飛翔。
此刻,沒有高歌,世界卻依然是以蝴蝶的姿態,在身邊回旋,冥冥中,他甚至都能感受到那種輕盈和翩然。
許廣陵忽然來了興致。
他都很久沒摸過琴了。
來到此世,就沒見過那種玩意兒。
前世,說到底,最初的身份,他是半個“音樂人”啊。
想到這里,許廣陵又是一笑,目光溫柔。
那絕不是一個大宗又或大宗師的目光,那更不是一個“不滅真性”擁有者的目光,而是一個真正的,仿若十一歲孩子般的目光。
時值下午,涼亭外,小雨簌簌。
許廣陵伸手,從涼亭邊沿的長椅靠背上,撿起一片被風或雨打落的葉子。
細長的葉子,如前世的柳葉。
其實并不是柳,而只是細長。
這也是今世和前世的諸多特點——風貌多相似,只是無一同。
欲窺世態無書冊,欲詠年華無春秋。
欲飲醇酒無故人,欲結新知…還年幼…
父兮母兮,兒今安好,心香一柱,祝你們共春風長醉,與天地同眠。
老師,陳老,新的世界可好?弟子已不在身邊,既無法聆聽你們的教導,也無法繼續效弟子之勞了,你們可要好好的啊,可惜沒有大世界快遞,否則弟子一定把根骨改易藥劑給你們寄過去。
鑒天鏡這家伙太不爭氣,一點也不給力,等它真正能“鑒世”的時候,或許弟子就可以知道你們在哪里了。
在此之前,你們一定要小心行事啊。
特別是陳老,要記得夾著尾巴做人啊,你已經不是一代武宗了。
沈欣吾徒,從凡人到大宗師的一路修行,為師已經是用五十年高考三十年模擬的細致為你細細細細地剖析過了,其中再無任何一點含糊。
就算世界改變,從頭再來,想必,你也是不會讓為師失望的吧?
為師不擔心你不優秀。
只擔心你太優秀。
讓你謄抄一萬遍道德經,其實也只是想讓你記著其中的那四個字而已。
上善若水。
長安道友,若無意外,你和小欣應該是在一個世界,也不知道隔了多長時間,但應該,不會太長吧?
不知你們兩個,還能認出來么?
思緒如風,亦如雨。
許廣陵并沒有控制,而是順其自然。
而放于嘴邊的細葉,也就在自然而然中,被信口吹響。
無腔無調,卻只是在如風如水中,自成主題。
那是大宗師的登臨高處,慨日月升沉。
那是大宗的放眼四眺,笑世界雖殊,其理卻一,一世為大宗,永世是大宗。
那是《父親》《母親》《也無風雨》《大夢千秋》《圣賢之路》《灼灼其華》《爛柯》《世界扉頁》等等樂曲的片斷在心中回響,被音符串起來的,不止是回憶,更是道途。
那是道途之中,一路所遇,那些人,那些事。
不止是風景。
不止是經歷。
早已經融入生命,成為生命本身不可分割的一部分。
所以也無所謂過去。
那也是此生此世,此時此刻,在隨意之中就定下了擺弄自己根骨的計劃,才知,大宗和大宗師的心識,早已成了生命的主體,哪怕換了一個身體,也無虞被這身體“拉下水”,而只會是身體被拉上去。
意或可被擾,心卻不可侵,識亦不可動。
“吾所以有大患者,為吾有身,及吾無身,吾有何患?”
這樣的層次,現在還達不到。
但其中風味,卻已經是可以稍稍領略那么一二了。
是世界化為蝴蝶,在我身邊翩飛,也是我化為蝴蝶,在這世界之中翩飛。
飛得還不夠漂亮,沒有那么恣意自如,大宗師的層次,還是有點低,這一世,要加油了,已經有了一世的依憑,這一世,最好走得更遠些,遠到,至少得有個十首曲子來作道標吧?
可不能被前世比下去了。
清澈的聲音,在淅淅的小雨中漸遠漸沉,卻是遠不過十數步外,便消弭在天地間的這一派安然中。
許同輝聽不到。
大院外的人更聽不到。
只有這雨,這亭,亭外的水,水邊的樹,樹下的草,草間的石,見證著這片刻,聆聽著一場沒有預期的音樂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