靠山吃山,靠水吃水。
近水知魚性,近山識鳥音。
一方水土養一方人。
很多很多的俗語、諺語,都在訴說著,生物之間的相近相親相因等客觀現象,簡單地說,哪怕一群狂暴野豬生活在一個百花爛漫的大原野上,日久天長,它們大抵也都學會了審美。
并或可能,把這種審美基因遺傳下去。
許廣陵通過鑒天鏡觀看并親身拜訪的第二位醫生,是一個真正的赤腳醫生。
對,他赤著腳。
五十多歲的老者,看樣貌及精神狀態猶似三四十歲的壯漢,而他自己顯然也沒把自己當一個“老者”看,還以為正小年輕呢,在山嶺間行走采藥的時候,動作敏捷得不像話。
有時,許廣陵簡直像是看到了一只猿猴。
此君,善跳躍,善攀緣,善借助山間的草木作為支撐或滑竿。
三米多寬的小河,此君借助草木過去了,荊棘叢生看得穿但是行不過的阻礙地帶,此君借助草木過去了,然后一時興起,走在一個藤蘿比較多的密林中時,此君干脆來了一場攀緣大活動。
哪怕真正的猴子來看了,也必瞠目結舌,或抓耳撓腮,或自嘆不如。
而他最醒目的標志,就是赤著一雙大腳。
許廣陵是通過鑒天鏡遍覽此地草木的時候看到了這個人,然后玩心或者說童心忽起?現編了一個藤蘿背筐,也采了不少的藥草,其中不乏名貴的。
當然,其實也都是他用得著的。
然后,在鑒天鏡的幫助下,他和這位赤腳醫生來了一場“偶遇”。
偶遇的地方,是一個斜坡大約三十度的廣闊山坡,山坡上只有一些零星的樹,但是草及灌木之類的倒是挺多,就在這些草叢灌木叢中以及地下,有不少可采的草藥。
偶遇的時候,并不是雙方,而是三方。
除了許廣陵、這位老者,還有三只土狼,可惜完全沒用許廣陵這位大宗師大展身手,那位看起來似同壯漢的老者,硬是憑自己的氣勢吆喝著,把這三只土狼給活生生地夾著尾巴嚇走了。
嚇走土狼之后,這位老者看到不遠處現身的許廣陵,猶似帶著警醒,甚至比見到土狼更甚的樣子。
不過打量了一番之后,他的警醒退卻,猶疑卻是密布心頭。
不怪他猶疑。
任誰換到他現在的位置,都會猶疑。
第一,這不是旅游景點,而是荒山野嶺,遇到野豬遇到土狼,都到各種動物,哪怕是遇到一只東北虎或者西伯利亞熊什么的,甚至遇到傳說中的UFO,可能都不會很奇怪。
但遇到同類,遇到另一個在山間行走的人,就奇怪了。
可奇怪了!
第二,這人年輕得過分。
這里的“年輕”是一個復合詞,包涵了很多方面的內容,比如內容之一,就是這人的手。
這是人的手?
是的,這確實是人的手,但這絕不可能是一個采藥人的手!
晶瑩。
剔透。
并不是真的透明,但看起來,就像是,就像是…
老者躊躇了半天,找不到任何可以用的形容,而這基本上并不是他淺陋,而是,多半就是沒有什么東西,能被用在這里,用來形容那種無法形容的質感。
最后,老者只確定了兩者。
其一,這人手上沒有繭,其二,這人手上沒有泥土殘垢,沒有草汁,如綠的褐的紫的等顏色的污漬。
好吧,這才是回歸本質。
本質就是,這個年輕人不可能是一個采藥人!
第三。
最大的問題就是這第三。
這人背了一個采藥的筐子,里面裝了…
距離還不是很近的時候,老者就不自覺地目視、鼻嗅,然后在他的狠嗅之下,嗅出了兩種很熟悉的味道。
“老哥,你好!”
在老者的一直注目之下,走近之后,許廣陵微笑,先是攤開空空的兩手,然后主動伸出一只手來。
老者并沒第一時間握手,而只是呆呆地看著他伸出的手。
許廣陵還只是微笑著,靜靜等待。
這一等待,就過去了三四分鐘,而三四分鐘后,面前的老者就如大寒天被人用冷水猛不丁地從頭倒了一桶般地,突地向后跳躍了一下。
不過一跳之后,他就回過神來了,然后神情中稍有訕訕,但這種情緒并不多。
“你是?”
老者開口了,一口標準的普通話,雖然這普通話中夾著濃厚的地方味兒。
他眼角的余光,依然還看著許廣陵的手。
許廣陵微微晃蕩著自己的手,大方地給老者展示,然后笑得很燦爛,從身上口袋里一掏,就掏出了一個小本子,遞給老者。
老者遇見奇怪陌生人的警戒心已經消失了大半,此刻小心地接過小本子,然后定睛一看,“中國科學院西南野外考察站研究員”,然后還有姓名,“許廣陵”。
“許,廣,陵?”老者看著小本子念著,然后又看向許廣陵作如此詢問。
“對的,老哥貴姓?”
這就搭上話了!
許廣陵先給對方展示自己的背筐,里面好多種的草藥呢!
這毫無疑問,是一個溝通的利器,借助這些草藥,許廣陵極其順利地打開了和老者對話的通道。
聊什么?
就聊這些草藥呀!
草藥的生長,草藥的采挖,草藥的地理,草藥的藥性,草藥的洗曬炒制及保存…
兩個不搭界的“同行”之間,聊這些東西,可以聊多久?
答案是,可以聊很久很久。
而在這個過程中,許廣陵自然而然地展示了自己的“才干”,讓對方簡直敬仰,并逐漸發展到高山仰止,然后,對面情不自禁地問道:“你們,是不是都這么厲害?”
許廣陵知道對方“你們”的所指。
于是他就給對面普及一個人,那位徐老站長嘛,從一個普通的助理研究員開始,是如何一步一步,在長白山山上及山下的山山水水間跋涉,又是如何做到對那里的草木,了如指掌的。
老者聽得,真心神往。
末了,沒要許廣陵提出,對方主動邀請許廣陵去其家中作客。
原因也還是那個,不止是遇到了能人,更是遇到了生命中難得一見的知音的感覺,只一場談話之后就分開,太太太太可惜了!
主要是,天晚了,太陽快要下山了,而他們的談話似乎才剛剛展開了一個小段落。
老者感覺,還有很多很多很多的話題,要聊呢。
許廣陵當然是非常愉快地接受了邀請。
感謝“涼月若伴笙”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