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一只沒有方向的船來說,任何方向的風,都是逆風。
這還是很早很早,許廣陵小學一年級的時候,看到的心靈雞湯。
章老先生,陳老先生,兩人都是一代大宗,但兩人也都步入了耄耋之年,他們早就從社會中退了出來,而在社會、在外界沖刺的目標也已經不在。
至于說攀登自己一身所學的更高峰?
他們早就達到了高峰,至少在體系上,已經是難以寸進。
所以余下的,大概就是安度晚年。
但對兩個學富五十五百車、才兼天下的一代大宗來說,又如何肯只是安度晚年?
尤其是,他們其實是有目標的,只是那個目標,以他們的能力,已經走到了不能再往前走的地步。
于是,從某種意義來說,“流離失所”。
是以,不管他們想著什么,做著什么,事實上,心底深處,總是會“意難平”的,而且是相當地意難平。就如一棵大樹,失去了根,看起來枝繁葉茂,但是,身心無所棲。
若無外力的介入,這個情況會一直延續下去,直到兩人相繼離世。
大宗也罷,小民也罷,在時間長河的沖刷面前,一般無二,“滾滾長江東逝水,浪花淘盡英雄”。
至于退場之前,究竟是安心離開還是意難平,誰知道?誰在乎?
章老先生不是狂士,陳老先生也不是,大宗的高度,讓他們有傲,但遠不至于狂,若不然,許廣陵遇到章老先生的時候,看到的就不會是一個在公園中打太極拳的老頭了,而弄不好是路邊的一個酒鬼。
許廣陵就這樣介入兩位老人的生命。
最初的時候,大概只是一位及兩位老人的見獵心喜?而后,事態漸漸地向著“非正常”的方向發展。
章老先生的書房中,許廣陵初識超凡。
而其后,他卻以超凡超凡再超凡的方式,一再地讓兩位老人瞠目結舌,直到最后,徹底地跨越超凡,大踏步地向著兩位老人認為的“天人”的方向進發。
也就在這個過程中,兩位老人重新找到了方向,在自己弟子的助力之下,突破原本的限制和障礙,一路前進前進向前進。
至于他們能否跨越大宗師的門檻,說實話,許廣陵是不確定的。
但這其實沒有什么。
能向前進,本身就是一種幸福和滿足。
看著他們重新鼓舞著斗志,凝聚起一身的力量,作生命中再一次的啟程,滿懷信心,滿懷憧憬,滿懷希望,滿懷激情…
這就夠了!
不是嗎?
至于最后走到哪一步,又有什么大關系呢?
生命,大抵有生則必有滅,否則,還是那句話,“失去平衡”。
所以生命的關鍵,不在有沒有滅,而是在生之時,是不是自己想要的模樣。
兩位老人現在是。
許廣陵現在也是。
這其實也正是許廣陵站在現在這樣的高度,所持有的,對于自身,對于生命的看法。
順便又激(刺)勵(激)了一下兩位老人之后,隨后的日子,許廣陵開始了平穩的大宗師第二階段的修持。
最主要的項目,便是通過太一化靈訣萃取草木生機,然后以藥浴的形式,汲取吸收。
許廣陵的飲食也就此停止,進入了真正意義上的辟谷,不再吃任何東西,也不再喝任何茶水,而就是每天雷打不動的一次藥浴。
越來越多的草木被他折騰,從過千,到過萬、過十萬…
以后肯定也要繼續地過百萬,過千萬。
每天所需要采集的草木越來越多,第一天才只是三百四十二株,到第二天時,便直接上升到了八百多株。
由此而導致的結果是,每天晚上,許廣陵進入半蟄半冥半修狀態時,心神放開,通過素女同心訣與整個“廣陵洞天”的草木連接后,不止是那些被他折騰的草木,其它的所有草木,他也都更加用心地調節著。
如果說以前只是順帶,反正閑著也是閑著,以這樣的一種方式來開放心神以及練習對意識的操控,那現在,許廣陵就是真正地把這當成是一件事。
一件屬于他這個山主應該去做的事。
然后,隨著時間的推移,這山中的億萬草木愈發欣欣向榮,夸張點說,隨便每一株,都如“鐘靈毓秀”。
以至于,這個所謂的廣陵洞天,越來越像模像樣、氣象萬千了。
每天早上,許廣陵站在積雪山頂,四下而望,看元氣靈氣在這山間升降聚散,看那漫山遍野的草木靈光與這元氣靈氣作著頻繁的交換與轉換。
然后日出時分,金光漫灑,陽光的加入,使得整個山野的生機演化,更加趨向復雜,以及呈現出云蒸霞蔚的氣象。
看在許廣陵眼中,這便是造化。
極大的造化。
這才一年時間都不到,嗯,差不多堪堪半年,待十年、二十年過后,此地又當會是何種光景?
不過許廣陵不確定十年二十年過后,他會是在何方了。
多半不是在這里。
就是在,也很可能只是偶爾的駐扎。
他終究是要效兩位老師特別是陳老先生年輕時一樣,行腳江湖,浪跡天下的。
以前什么時候出去,還只是隨緣,而進入藥浴的修持階段后,許廣陵卻是不久后,就要游蕩。——山下,包括這整個橫斷山脈,草木固多,但種類依然有限。
遠不夠許廣陵所取用。
所以,哪怕只是為了修持,他也要出去。
這次再出去,兩位老人是不能隨行的,且不說他行蹤不定,兩位老人的腳力肯定跟不上,就是從修持的角度來說,兩位老人也宜安住于此山中,一心一意,勇猛精進。
所以接下來的日子,閑談的時候,許廣陵更多地與兩位老人交流著“三階九級”之事。
他們此刻正處于一階三級,開始向著第二階以及第四級邁步,然后整個的四、五、六級,要訣、次第、關鍵等各個方面,許廣陵都掰開了,揉碎了,無比詳盡地給兩位老人講解著。
大佬、錢紹友、鄭琴,三人全都在之前的岡仁波齊之行中開了右手心竅,許廣陵隨后也都教給了他們一個小法門。
這段時間下來,三人的進展不一。
大佬領悟最好,但是專心程度不夠,或者說“心”不純。
他不是不用心,而是無法做到“惟精惟一”。
錢紹友倒是惟精惟一了,以許廣陵估計,他幾乎全部的心神大概都投入在了這個上面,但是“領悟、直覺、天機”等等方面的能力,卻又著實差了一點。
而在這個領域,差一點,就是差很多。
有許廣陵照看著,出錯肯定是不會,事實上這個層次也根本就沒有資格出錯。
但效率,卻并不高,有點對不上他的專心和投入。
所以許廣陵給他開了一份書單,讓他也開始讀“農書”,并讓他在山腳自己開辟十畝地,種上一百種不同的蔬菜,并每日都要去照料。
老錢唯命是從,卻又一頭霧水。
就連大佬也不是太理解,被錢紹友問及的時候,想了會,道:“許先生的安排,我也看不透,你照做就是了。”
隔天,大佬也向許廣陵要求種菜。
感謝“半步離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