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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24章 三愿

  痛苦。

  其實他們有討論過這個話題。

  也算不上討論。

  那是一次,她弄染料的時候,不小心把手指給弄破了,當他看到她包扎著的手時,便問著。

  然后她便裝委屈,說很疼,很痛苦。

  她早上有畫過眉,她確定她微微皺著眉的表情還是有點可愛的,至少絕對不會丑。

  她希望他看到。

  但他是個瞎子。

  他只是笑著道:“痛苦這種東西,我也不喜歡,但當它來了,我們就要接受它。”

  “琴姐,你沒聽說過嘛,痛苦是人進步的催化劑啊。”

  “如果只是幸福快樂,如果只是平平淡淡,這個世界上,又怎么會有‘超越’這種事情?”

  他就是個傻子!

  誰又想聽他說這個了?

  她又不是哲學家!

  而事過境遷的這個夜晚,他的這句話卻又再次在她耳邊回響起。

  這話是對的。

  如果沒有愛,她又怎能把他給她的那些曲子彈得那么好,好到連他都稱贊,他從來都很少夸人的。她在微博上有那么多的顏粉,而他,連她每天穿什么衣服都似乎從沒著意過。

  如果沒有愛,她也不可能記住這些全部的曲譜,連一個音符都不會錯!

  而愛,便是痛苦。

  但這痛苦也是甜蜜的,不然,這世上又怎么會有傻女人去獨自承受這痛苦?

  桌角的燈光橘黃。

  這是衛先生送給她的小禮物,說是最新研發的聚能燈,能調紅橙黃綠青藍紫七色共二十八個色調,而她偏愛其中的橘黃色,有一種淡淡而又溫暖的感覺。

  一首首曲譜逐漸在她的腕底下生成。

  《爛柯》《灼灼其華》《世界扉頁》…

  《大夢千秋》《圣賢之路》《大宗師》《造化》《命運》《輪回》…

  《長白之春》《長白之夏》《長白之秋》《長白之冬》《昆侖雪》《昆侖月》…

  直至最近的《一朵花開》。

  其實,有時候她也會想,她對他可能并不是愛,而是仰慕,因為這些曲子而對他產生的無法自拔的仰慕。

  但那又有什么區別呢?

  女人總是因為仰慕,然后就去愛了。

  這也正是世間很多女子都有戀父情結的原因,如果她們的父親確實了不起,并愛著她們。

  那樣,他們就會成為她們生命中最愛最愛的人,并在長大之后,把父親的形象,作為擇偶的標準,千尋萬尋,也要找一個能在其身上看到父親影子的男孩子。

  她對她的父親卻并談不上仰慕,從小就沒有。

  那個父親在她很小的時候,就有了除母親之外的別的女人,而他對她,與其說是父親,更不如說是簡單的監護人。

  所以那個人,是她這二十多年來,第一次仰慕的人。

  也是第一次去愛的人。

  男人。

  她永遠都忘不了當初在琴行第一次見到他,第一次見到他彈奏《爛柯》時,心中所產生的悸動。

  然后一首又一首的曲子。

  《世界扉頁》的華麗和寧靜,如一個人漫步在水晶之城中,微風輕輕,陽光暖暖,歲月那么的安靜如流水,而往往一曲彈完,她的心就靜了,偏又在那靜里,不自覺地翩然如蝴蝶。

  《圣賢之路》的浩大和深邃,這是一首很特別的曲子,其實他的所有曲子都很特別,而以這一首為尤其。

  它好像是由很多個斷章組成,或莊嚴,或浩渺,或凝肅,或溫和。

  彈奏的時候,給她的感覺,有時如對高山,高山仰止,有時如覽云霧,氣象萬千,有時如泛舟于滄浪,天地唯我,有時則如置身曠野,前也無人,后也無人,大雪紛飛,一片蒼茫。

  而當所有的斷章彈完,又覺得,那些不是斷章。

  它們是完整的。

  就如這首曲子的名字一樣,當它們一個個獨立的時候,它們是圣,是賢,而當它們聚合在一起的時候,是圣賢之路。

  那是時間之路,那也是空間之路。

  是古往今來很多人都想走的路。

  就連她一介普普通通的小女子,也是彈完之后,身不能至,心向往之。

  《長白之春》的堅持和感動,生命從隱忍終于一點點過渡到熱烈,然后如火山一般洶涌澎湃,春風和緩,卻主宰大地。

  不論是當初的第一次,還是以后的每一次,她彈這首曲子都心情動蕩不能自已,一曲彈完,只想不管不顧,放聲高歌,或赤著腳,在曠野里奔跑。

  和曲子中的那春風一起,奔跑過九州四海,奔跑過萬水千山,把那如火的熱烈和重重鮮綠,帶給整個世界。

  然后自己也融化在那姹紫嫣紅的世界里。

  《昆侖雪》的滄桑和圣潔,那種仿佛是完全不屬于人間的世界,既孤高,又寂寞,亙古不變所凝成的滄桑,一塵不染所造就的圣潔。

  而當你以為只有這些的時候,當你通過音符在那滄桑和圣潔中行走的時候,忽然地,停下腳步。

  身前,一朵雪蓮,在風雪中,也在陽光下,靜靜地盛開。

  剎那間,風停雪住,世界頓首。

  為那生命的驕傲和莊嚴。

  但那生命,卻依然只是靜靜地開著,既昂首向天,也匍匐在地。

  《一朵花開》的…

  到這一首時,她已經說不出什么感覺了,因為每一次的感覺,都不一樣。唯一的共同是,她只知道,彈完這首曲子時,她會淚流滿面,而她自己卻不知道。

  既不知道什么時候流的淚,也不知道為什么而流淚。

  每一次都是!

  但沒有任何悲傷。

  連一點點的傷感都沒有。

  身體只是暖暖的,特別是右手心處,像是一個小太陽,她自己的小太陽,暖著她的身體,暖著她的心靈。溫暖著的同時,身體和心靈一起,都是輕盈得想要飛起來。

  山腳遠處,種滿了蒲公英。

  有時,彈完這一首,她就感覺自己像那千千萬萬的蒲公英種子一樣,在花傘的攜帶下,自由自在,脫去了所有的桎梏,飄蕩在藍天白云中。

  這一夜,帳篷中,橘黃的燈光始終亮著。

  這一夜,鄭琴默寫了所有許廣陵曾經拿給過她的曲譜。沒有彈奏,但每一首曲子,都在她的心中響起。

  天色既亮時分,些許倦意涌來,她才上床休息。

  休息前,略作活動,一段小舞,帳篷里一角的鏡子,略略呈示了她的動作,衣袂拂動間,動作舒緩而悠揚,也美麗。

  其實沒有床,就是鋪在地上的厚厚的墊子,慵懶而又寫意地躺下,嗅著盈滿鼻端的荷葉的清新以及荷花的芬芳,入睡之前,她忽地想起了以前看過的一首小詞,然后那詞句,一字一字地浮現在腦海里。

  春日宴,綠酒一杯歌一遍。

  再拜陳三愿:

  一愿郎君千歲,二愿妾身常健,三愿如同梁上燕,歲歲長相見。

感謝“新城舊愛”的

夢想島中文    全知全能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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