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命是什么?
這不是一個哲學問題,這不是一個人生問題,這更不是什么社會問題。
至少對這一刻的許廣陵來說,不是。
是關涉他“生”和“死”的問題。
最先被許廣陵止息的是四肢,散落在四肢的十二大竅俱皆瓦解,血液亦在流經四內竅的內側之際,倒轉而回。對許廣陵的身體來說,那一刻,四肢,被他放棄了。
對生命體或者說身體而言,四肢只是一種擴展性的功能,于生命本質而言,并非不可或缺。
所以最先,它被許廣陵“息機”了。
再次,則是臟腑。
臟腑負擔著身體能量的來源和轉化,它們同樣是一種功能性部件。隨便舉個例子,不吃飯的話,胃就不需要,不呼吸的話,肺就不需要。
更不用說,胎兒在母體中時,肺本就沒有啟動。
四肢、臟腑俱皆“息機”之后,可以說,許廣陵的身體,只有頭部還暫時有著些微的氣血活動了,而頭部以下,身體的內在,漸漸靜止,也漸漸地開始冷卻,以至于冰冷。
據說人類80%左右的信息攝入需要依靠眼睛,但生來就盲的人,不知凡幾。
耳朵也是一樣。
然后還有鼻子、嘴巴。
這些,一個一個地,俱皆被許廣陵所關閉。
這說來有點不可思議,但對走到今天這個地步的他來說,也只是心念一動而已。
到了這個時候,許廣陵的“眼”、“耳”、“鼻”、“舌”、“身”,已然俱都被他關閉,整個身體,從事實上而言,已經不存在所謂的生機了。
如果作生理上的檢測,此刻,他就是一個深度重度的植物人。
除了腦部還有極微弱的活動之外,其它的整個身體,都已然不存在任何的生物信號。
眼耳鼻舌身,再之后,是“意”。
意是什么?
人降生后接觸、感受、學習的一切知識,都是意,而這些,也全都是生命的擴展,并非是生來就有,換言之,并非是生命的“與生俱來”。
所以這一刻,那些東西,也俱都被許廣陵所拋卻。
生命在母體中,是一種什么樣的過程?
是身體漸漸長成,然后身體的感知、感受,漸漸生成。
許廣陵這一刻,就在“逆”著,在用準大宗師境界對身體的極度掌控,進行著一種身心根本層次上的減法。
直到,最后的一點靈光,亦為之散去。
那一刻,從某種意義上來說,許廣陵,已經死了。
但和常規意義上來的死不一樣,他的生命體,并沒有遭受到破壞,而僅僅是,“息機”了而已。所以這一刻,用電腦來形容,可以是關機,也可以是重啟。
究竟是關機還是重啟?
這正是許廣陵之前所不能確定的問題。
如果他的這種行為,導致了關機,那毫無疑問,他將再沒有醒過來的機會了。——誰來為他再按一下“開機鍵”?
沒有的。
所以他只能賭,這樣的行為之后,所面對的,是生命體的重啟。
那會是一種介于生死之間的造化法則。
黑暗幽寂的地下,大地山川之氣以許廣陵為中心所形成的巨大光球,在漸漸地渙散。
當聚集的力量不復存在的時候,指數高達四五十的大地山川之氣的環境自然也不會再存在,而是如之前聚集一般地,向四周反向地擴散,一點點,一點點,一點點…
若無生命,則無所謂時間。
不知過了多久,就在那個光球已經近乎于徹底地完成了散逸之際,突然地,一點極些微的吸附力量重新出現在了那具已然變得靜止和冰冷的身體之上。
大地山川之氣已然歸向緩慢的散逸,忽然被扼止了一下。
就如一輛平緩開動的車子,車轱轆軋上了一塊小石子一樣。
散逸,停止…散逸,停止…散逸,停止…
這樣的往復交錯了不短的時間,在又一次的停止散逸之后,驀然間,一股絕大的吸附力量憑空而生,向四周散逸的大地山川之氣,如被鯨吞一般,倒卷而回。
這一回,就如百川灌海,浩浩蕩蕩。
如果有另一個能夠看到大地山川之氣的人在這里,就會無比駭然地看到,龐大的、巨量的、無數的霧氣,盡皆被一個深不見底的黑洞,吞噬了進去。
四面八方,從近到遠。
十米、一百米、一千米、一萬米…山峰、山脈、昆侖山脈、西北高原…
起風了。
一場常人看不見的“風”,從青萍之末,到萬里無涯,卷蕩在這個西北的天地之間。
而不知多久之后,真正的風,亦莫名地憑空而生。
這一天,對西北高原的很多居民來說,不管是城區的,還是偏僻鄉村的,都迎來了一場小小的意外。
“奇怪,天氣預報不是說最近幾天都是極難得的晴好天氣么?”來藏北旅游的張海,打開手機看了看,然后對同車的趙衡民說道。
“老張,天氣預報那種東西,也能信的?我從來都不看!”趙衡民看著車外都開始搖晃起來的小樹,笑著吐槽道。
“你也不要一直老眼光,現在的科技越來越牛B,現在的天氣預報,也不是以前的天氣預報了,大多數時候,還是挺準的。”張海說著,“不過估計是這里,氣候狀況有點復雜,和內地不太一樣?”
關于天氣變化的反應,自然遠不止這一處,而是幾乎遍及整個高原地帶。
因為明明上午的時候還是陽光普照,萬里無云,很多人家都把衣物以至被褥之類的拿出來曬,但不想中午,還沒吃午飯呢,這天就變了,先是起風,后來滿天都是烏云。
再接著,居然下雨了。
漸漸地發展到,狂風,伴隨著暴雨。
明明是下午兩三點的時間,變得像是夜里十一二點一樣,伸手不見五指的!
許廣陵的意識從無到有,漸漸泛起。
“我是誰?”
“我是許廣陵。”
“我在做什么?”
如從深海中泛起,又如同隔世,恍如前世今生,意識一點一點地浮現,而與此同時,他第一時間感受到的,是身體的變化。
大竅中竅小竅,俱皆不見。
在身體中央的位置,肚臍之后,原本臍前、臍中、臍后三中竅的臍中竅位置,一個小小的光點,似乎比針尖還要小的光點,若虛若實,浮現在那里。
像是靜止。
但許廣陵知道,不是靜止,它在以一種極高的頻率,他完全無法感受和把握到的頻率,顫動著。
感謝“月在井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