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鯉魚一條。
菜籽油。
甘草,西洋參,菠蘿,玉米粉,蛋清。
幾樣材料,都是早上在公園里的時候許廣陵和章老說過的,此時全都備好。
許廣陵也能自己買,但現在真抽不出什么時間,另外,他從市場上買的,品質也絕對不如章老提供的好,所以也就不必在這一點上費什么心了。
章老,陳老,兩位老人俱皆饒有興致地看著許廣陵操作。
而陳致和則和周老先生祖孫留于客廳內,周青竹現在身上扎著針呢,大約許廣陵把飯做好的時候,再去下針正好。
切成極薄透明片的甘草及西洋參片,于八十度的菜籽油中微炸著。
許廣陵手中的漏勺旋轉著,由慢而快,到一定速度之后穩定下來,簡直就像一臺自動攪拌機。
這如同是固定程序,并不消耗許廣陵任何心神,而作著這個步驟的時候,許廣陵向兩位老人解釋道:“食有兩種,一種味淡而性滋補,一種性其次而味極濃釅,以酸麻辣咸等諸多重味刺激味蕾。”
“今天,我就想稍微調和一下兩者,作一道以甘和滋補為宗,但同時味道也有點濃釅的菜。”
“弟子也是第一次嘗試,所以具體如何,還要等做好后再說。”
兩位老人都是點頭。
章老先生且不說,便是陳老先生,對于藥材及藥性的了解,其實也絕對可以完虐諸多所謂的“藥師”,所以在早上許廣陵說著這幾樣材料的時候,便已經判斷出了他有何打算。
甘草,西洋參,皆是綿和而滋補。
用西洋參而不用人參,尤其前幾天才講過人參,顯然,除了藥性的考慮之外,許廣陵更多的考慮,還是西洋參的味道。
西洋參,甜、苦、澀,其中,大約甜占30,苦占40,澀占30。
甘草,也叫蜜草,從這個稱呼就知道它的味道大概是怎樣的。
攪拌了大約三分鐘之后,許廣陵停下動作,任由甘草及西洋參仍然在油中微炸著,他則騰出手來開始處理魚。
這個步驟沒什么好說的。
這還是差不多這半年以來許廣陵第一次處理魚,而且是把魚用他以前從未做過的花刀式處理,但現在的許廣陵,說真的,菜刀在他手上,就如同是手的延伸。
唰唰唰唰唰。
就一個快。
然后穩,然后準。
干脆,利落,如同行云流水。
這整個的動作處理,陳老先生甚至看的兩眼發光,然后情不自禁地與章老先生交換了一下眼神。
花刀好后,許廣陵把魚身及魚頭放入靜止的熱油中,同時,加入細鹽。
而做完這個,許廣陵再次抽出手來,菠蘿取汁,然后和蛋清一起,將玉米粉調和成糊狀。
糊調好后,撈出魚,上糊。
剛才的油及西洋參和甘草片一起換掉,重新倒入干凈的菜籽油,直接加溫到180度,下魚,煎炸大約兩分鐘后,出鍋。
沒有后續的動作。
就這樣,這道菜就完成了。
這是很不正規的“松鼠魚”,但事實上,本也無所謂正規和不正規。
被油炸后的薄玉米糊,呈現著一種透明的微黃色,和魚身一起,略呈焦脆,好像用筷子輕輕一觸,就能打破這焦脆的殼,也因此,看上去,讓人分外有一種想要將之打破的沖動。
簡單來說,在菜式的色香味三個講究中,單從“色”上來看,許廣陵所做的這道菜,是合格的。
或者也勉強可以稱之為優秀。
而這優秀,一來源于刀工,二來源于糊的處理,三么,就是油炸的把握了。
一步天堂,一步地獄。
在美食的烹飪中,其實就是這樣。——對一個手藝高超的大廚來說,是沒有“差不多”這個概念的。
差不多,就是差很多。
就是失之毫厘,謬以千里。
哪怕是最簡單的開水煮平菇,佐以鹽,就水、蘑菇、鹽這三樣東西,簡單到不能再簡單的工序,卻是有人可以煮得很鮮,很適口,而有人可以煮得除了咸味之外,其它什么味道都沒有。
而這兩者之間的差別,可能僅僅只是幾秒鐘的火候之差。
針灸,需要老師手把手的教導。
在許廣陵看來,廚藝,也是如此。
而如果靠自己摸索,那需要很高的天分,以及,太多太多的嘗試。
會做。
做得不錯。
做得好。
簡直絕了。
這幾個層次之間,階梯太大,而絕大多數廚師,可能僅止于第二個層次,“做得不錯”。
針灸,許廣陵有章老手把手的教導。
但是廚藝,沒有。
不過,無師,卻勝有師。
在這一點上,他其實是開了掛的人。不論是夢中的獲得,還是神農訣在身,又或者哪怕僅僅只是他現在的身手,都讓他在廚藝這一道上,輕而易舉地就越過前兩個層次,而直達第三第四個層次。
之前的那道大燴菜,以許廣陵的自我評價來說,是可以達到第四個層次的。
而今天的這個松鼠魚,許廣陵勉強給自己打了第三個層次,其實更嚴格點,應該在第二層次和第三層次之間。
畢竟是初次嘗試。
好幾個步驟或者說細節,都只能說是中規中矩。
還有很多微調的必要及空間。
米飯是早早就蒸好的,不知是章老或陳老又或是陳致和哪一個人的手筆,不過今晚的主題顯然不是米飯,而是這道魚。
章老,陳老,陳致和。
周老先生,周青竹。
許廣陵。
六人就座。
米飯尚熱,泛著淡淡的香氣。
是長粒香米。
以章老或者陳老的渠道,顯然可以獲得市面上等閑買不到的優質大米。
不過,這米的香味,明顯是抵不過魚的香味的。
戰五渣一個。
魚,甘草,西洋參,鹽,油,菠蘿,玉米,蛋清,林林總總就是這幾樣東西,但在許廣陵的搭配之下,此刻,那很勾人的香味,說明,這個搭配,至少是成功的。
事實也是如此。
章老搭筷,陳老搭筷,陳致和搭筷,周老先生搭筷,周青竹搭筷。
“不錯。溫和而又厚味,拙言,這兩個講究,你是做到了。”章老先生說道。
“小子,以后就改吃這個吧,天天吃粉條,老頭子我早吃厭了。嗯,這個魚燒得不錯。”陳老先生說道。
而一筷子入口,頃刻之間,浮現在陳致和臉上的,卻是相當的沉醉之意。
“小師弟,這是我到現在吃過的最好吃的魚!”片刻之后,他是這般地說道,并很快地夾了第二筷。
“哇,許大哥,這個魚比你做的燴菜還好吃!”周青竹小姑娘的表現就很夸張了,比陳致和要夸張得多,眉開眼笑地,“許大哥,你是特級廚師嗎?以前參加過廚藝大賽沒有?”
“丫頭,不要胡說八道。”周老先生呵斥著,然后卻也道:“許先生,你的廚藝和醫術,是一樣地高明。”
許廣陵的醫術,現在,在周老先生的眼中,是一個什么樣的水準?
只能說是,高,很高,很很高。
高到天上的那種。
也因此,說他的廚藝和醫術是一樣高明,這是絕對的相當的贊譽了。
許廣陵自己也搭筷。
一塊魚肉入口,牙齒咬下去,穿過熱油,穿過微焦的玉米糊殼,穿過嫩滑的魚肉,然后上下牙齒合并在一起。
幾秒鐘后。
魚的味,玉米焦脆的味,甘草西洋參菠蘿的味,還有鹽的味。
混合在一起。
于味蕾間。
像是水中的漣漪般,一圈圈地擴散開來。
感謝“牛哥哥大”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