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代西方醫學,把人的衰老認為是DNA的復制錯誤。”章老的激動好像在那一拍中完全宣泄干凈,再說著這話時,已經是一副淡淡的語氣,“既然這個理論被提出,那么這個現象應該是存在的,但也只是現象而已,它不可能是原因。”
“因為這里面有一個最簡單的問題它無法回答,那就是,生命的代謝過程,存在DNA復制錯誤,那么,生命的運行機制,難道就沒有考慮到這個因素,從而對復制錯誤采取一種逆向修復?”
許廣陵只是聽著,沒有發言。
對這個東西他完全不了解,隨意發表觀點,不論是肯定還是否定,都沒有任何意義。
“有一種觀點認為,這種逆向修復其實也是存在的,但是逆向修復,需要一種東西。而這種東西,對任何一種生命體來說,都很寶貴,并且,不可再生。”
說完這話,看著許廣陵臉上平靜中帶著點茫然的表情,章老忽地搖搖頭,有點失笑道:“算了,還是不說這個了。拙言,你只需要知道,你的運氣很好很好就是了,好到我這個已經把很多東西都看淡的老頭子也都羨慕不已。”
您老說的莫非還是武術宗師的事?
許廣陵略有點無奈。
其實他想說,章老,我真的不在乎這個,就算我的身手有朝一日能一挑一百個,估計也基本上毫無用武之地。而且,就算真的成就了所謂的“宗師”,也不可能青春永駐、返老還童什么的吧?那不現實。
但這話當然不可能說。
當然了,他也不認為章老的宗師情結有什么錯,一代人有一代人的執念,在這些方面,求同存異就可以了。
所以許廣陵道:“章老,那您認為現階段我需要注意些什么呢?”
章老的注意力果然被轉開,又或者說,老人家本來也沒怎么想把剛才的話題繼續下去,因為缺少配合者啊,“拙言,拳法上呢,我就不說什么了,我沒有什么可以指點你的,遍天下,也沒有其他任何一個人可以在這個方面指點你,你只需要自己摸索下去就可以了。宗師之路,已經在你腳下延展開,你只要走,走著走著就到了。”
得,您老繼續。
“但是飲食方面,我要著重提醒你一下,最近這段時間,最好是最近幾年里,你要吃,多吃,并且還要吃好的。”
說著這話,然后章老忽然想起什么似的,“對了,拙言你說過自己會做飯,那是最好了。骨頭湯什么的會不會做?藥膳之類的會不會熬?”
許廣陵羞愧。
骨頭湯之類的,從沒做過,藥膳之類的,僅止于聽說過。
但這個時候也只能打腫臉充胖子了,難道他能如實地告訴章老說,其實嚴格來講,我只會做一道“九品白玉羹”?對了,我還會做豆腐,還會做粉條…
但是您老說的這兩種,我是真不會。
那不扯蛋嘛!
許廣陵完全是一臉地淡定和從容:“會做,章老,這些我都會做,還挺拿手的。”
章老點點頭:“那行,明天我拿幾份藥膳單子過來,當年在京城老頭子也是拿好東西和幾個國廚換的,應該差不了。”
國廚!
聽了章老這話,許廣陵談不上震驚,但確實也是蠻吃驚的,吃驚的主要原因其實倒還不是國廚什么的,而是章老的身份。——和國廚換東西,那身份多半也是國什么什么的吧?
國醫?
又或者換個說法,御醫?
基于前面對章老的一些判斷,此時,這樣的兩個字閃現在許廣陵的腦海里。
沒有求證,也不可能當面貿然地問章老這個問題,那真的是太冒昧了。不論倚老賣老,還是倚小賣小,都不是許廣陵所欣賞的品格,甚至都可以說,以他那種略有點淡漠的性子,遇上這種人,心中不生出厭惡就算不錯的了。
再說了,難道這個問題很重要?
章老什么身份,難道會影響他們之間的關系?
之前,章老主動為他取字,不是因為他是什么貴公子,他在章老面前以晚輩自居,用華夏古代的話來說就是執弟子禮,也不是因為章老是什么曾經的大人物,他想攀附倚仗。
華夏古代有話叫做,君子之交淡如水。
什么叫淡如水?不是說關系像水一樣淡薄,而是彼此相交,只及彼此,不及彼此身后其它。
而“甘若醴”就不是了,正好反過來,彼此相交,只及身后,不及彼此。
有利則交,無利則散。交往還是不交往,以怎么樣的一種程度或者說親密度交往,和喜歡、欣賞又或討厭、厭惡無關,僅僅只是出于利益又或需要而已。很需要,就保持很親密,一般需要,就保持一般關系,不需要,就任由關系冷落,如果不但不需要而且有害無益,那就立即干脆利落地把關系斬掉。
形勢變,則關系變,就這么簡單。
許廣陵只當沒聽見國廚這兩個字以及其中所透露出來的一些信息,神態自然甚至是略有點漫不經心地道:“好,我就不說什么多謝章老之類的話了,等我把那些藥膳研究出來之后,如果做得好的話,每天都為章老您做上一份。”
章老同樣也沒把許廣陵的這話當一回事,只是笑道:“好啊,那我等著。”
然后一份很可能真的價值千金的藥膳單子,在兩人的都不太當回事中,就這般,成為過去了的話題,而接下來就是早餐。
上一刻兩人還在說國廚,還在說藥膳單子,下一刻兩人就一起坐在小吃攤前,吃豆腐腦包子。許廣陵想著這事,怎么都覺得有點好笑,又想著,當年,章老能隨意從國廚手里討來藥膳單子,那吃國廚做的飯菜,肯定也是家常便飯吧?或者至少,不太可能太稀罕。
但是此老現在吃尋常小吃攤上的尋常豆腐腦,尋常素包子,而且是被許廣陵這個只會做一道菜的人評價為六十分的東西,卻偏偏還吃得有滋有味。
并不夸張地說,這確實也是一種修養或者說人生境界啊。
細雨斜風作曉寒,淡煙疏柳媚晴灘。入淮清洛漸漫漫。雪沫乳花浮午盞,蓼茸蒿筍試春盤。人間有味是清歡。
這是宋朝蘇東坡的一首詞,許廣陵以前讀過,但并談不上十分喜歡,而且這首詞里的意味,也是他比較陌生、難以真正體會的。但這時,在章老身上,他卻對這首詞有了一些新的理解。
感謝“天人合道”的推薦票支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