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2章 人生路長
擂臺賽后將要進行的是團隊賽。這期間的休息時間略長，足夠現場觀眾去上個廁所，站起來放松活動一番。場館工作人員正在臺上緊張有序地準備比賽席。團隊賽因為要同時出戰六人，所以比賽席內的設備是要在上輪賽事結束后做一些調整的。
觀眾三三兩兩的走著，或坐在一起，不時有人望向興欣所在方向偏頭和身旁人竊竊私語。嘈雜和喧鬧聲自四面八方響起，恍然間真給人一種仿佛在逛菜市場的感覺。
然而對于陶軒來說那些都不重要。當楚星默葉修頂著嘉世全隊注視走到自己面前時，他徹徹底底體會到了一股前所未有的感受。
什么叫做報復。
“喲，開會呢？”楚星默明知故問的笑著，笑的很平淡，仿佛完全沒有任何不軌之心。
“嗯，你們這是？”陶軒暗地里咬牙，如果打算借著之前蘇沐橙的事特意來嘲諷自己，那他絕對不會就這么坐以待斃。
“哦，室內悶的時間久了，打算出去抽兩根煙放松一下。”葉修站在楚星默身后，表情平靜到看不出絲毫波瀾，見到陶軒望來，也只是面無表情點頭致意。
“你們繼續，我們就不打擾了。”楚星默笑著轉過身，跟葉修并肩朝出口通道走去，留下云里霧里的嘉世眾人以及獨自黑著臉的陶軒。
“他們這是搞什么？”孫翔跟身邊的肖時欽問道。
“誰知道呢…”肖時欽苦笑了一下，望了望陶軒的臉色，壓低聲音喃喃道：“也許是來下通牒的也說不定。”
選手通道內，鑲嵌在墻壁中的白熾燈泡照耀的室內恍若白晝，楚星默兩人的影子在鋪著薄毯的地面上被拉得很長很長，分分合合間，維持在了一個微妙的距離內。
“我還以為你不會那么做呢。”葉修輕聲說，聲音在除了他們兩人外再無一人的選手通道內擴散，有些悶悶的，像是有人不經意間按下了擴音器的頻道。
“啊，我也以為。”楚星默很坦然地點頭，雙手枕在腦后慢悠悠地走著，“其實也不算什么，只是稍微惡心他一下而已。”
“呵。”葉修輕笑著搖了搖頭，伸手在衣兜內摸索起來，“你什么時候也學上老魏那一套了。”
通道出口近在眼前，楚星默接過葉修遞來的煙卷，夾在指尖以指腹摩挲起略略泛黃的煙嘴，心里竟說不清是個什么感受。
“看來跟你們混得時間長了，真是想不受影響都不行。以前是這樣，現在也是。”
他這話里指代的內容太多，蘊含的意外也太深刻，葉修叼著煙卷，垂眸回避開頭頂明晃晃的燈光，沒有選擇接話。
沿著長長的選手通道，兩人很開來到了場館外的一處高臺。經過了一個多小時以后，時間已經來到了晚上十點。下方寬敞的城市主干道上，依舊不時有車輛在路燈下奔流而過，像是大海上的一葉葉扁舟，隨著燈塔的指引駛向該去的地方。
“呼”葉修點燃煙卷，尼古丁的焦澀沿著口腔直達咽喉，順流而下，排擠掉剛才填滿肺部的新鮮空氣。
雨停風止，空氣中摻雜著幾縷泥土的芬芳，在鼻尖靜靜環繞，伴隨著呼出的煙霧一起，籠罩住那張忽明忽暗的臉頰。
然后一陣清風吹來，一切重新消散于無。
楚星默抬手擦拭掉欄桿上沾染的雨水，整個人剛剛背靠欄桿站定，就聽一旁的葉修悠悠開口道：
“是為了沐橙？”
“應該吧。”楚星默吐出口煙，仰頭望向天空中半露的殘月，眼神說不出的迷離。
不是應該。葉修很清楚，以楚星默的性格，那樣說就是絕對。如果只是針對他個人，確實怎樣都無關緊要。他不會、也不可能跑到陶軒面前去說那樣一番完全不必要的暗諷。
畢竟再怎么說，陶軒也都對他有恩。
“果然。”葉修玩味一笑，彈掉手頭的煙灰。
“知道你還問。”楚星默狠狠白了他一眼，倒沒有什么不好意思，只是有些不滿他這般明知故問的行為。
葉修笑，似是不在意的聳了聳肩，沒再說什么。于是對話解說，氣氛很快又回到了令人頗感不自在的沉默。
就這么一直持續著，直到一根煙快燃燒到盡頭的時候，葉修再度開口了，語氣里是此前從未出現過的深沉。
“你…總是為了別人。”
楚星默整個人愣在原地，甚至連快燃燒到指尖的煙頭都忘了丟棄，只是傻站在那里，低頭注視起腳下的地面。
“我和那家伙的理想是成為職業選手沒錯，可你呢？從我們認識至今，你似乎從來都沒有說過自己真正想做什么。”
在這安然的靜默中，數片叫不上名字的花瓣乘風拂過他夾著香煙的手，一瞬之間，將他的思緒扯回到許多年以前的那個午后。
“星默哥哥，你會和我哥哥他們一起成為職業選手嗎？”
“會的，我向你保證。”
是了，一切是從那個時候才真正意義上開始的。
他不像葉修和蘇沐秋，一開始就將職業定為追求的目標。榮耀在最開始對他來說，只是機緣巧合下得到的一份謀生手段而已。
只是因為一個簡單卻又意義非凡的承諾，他才從此走上了一條之前并未設想過的道路。那場意外，只是讓這條路走得更加堅實與干脆。
為了別人…
疼痛自指尖清晰傳來，楚星默下意識松手，快要徹底燃盡的煙蒂失去支撐跌落在地，于腳邊堆積的水坑中，濺起一閃而逝的掙扎聲響。
“你是這個意思啊。”楚星默忍不住苦笑了一下。因為就連他自己都沒有發覺到這點，直到在琢磨葉修提出的那份問題時，得到的答案赫然是一片空白。
葉修偏過頭靜靜地看著他，也許在此時此刻，這個話題提出的非常不合時宜。但對于他們來說，卻又實實在在是必要的。它代表著楚星默的過去、現在，甚至是未來。
“倒也不能那么說。”楚星默雙手撐著欄桿，整個人像是被釘在支架上的木偶。他騰出一只手撥弄了下額前的劉海，緊接著回憶起來。
“畢竟在我人生的前十八年里，我存在的目標就是為了找到我父親，讓他為拋棄我母親付出代價。”
楚星默看了葉修一眼，得到了預料之中的沉默。畢竟這是獨屬于他的往事，而在這段往事中，即便是葉修也沒有插話的余地。
“在遇見了你和沐秋他們之后，我逐漸的把這個目標給放下了，想著就那么陪你們走這條路也不是不行。畢竟人不能一輩子生活在仇恨里，何況支撐這份仇恨的動力也并非我想象的那么堅實。”
像是將曾經發生過的事又一次在眼前拉開，楚星默說得很慢，仿佛正在仔仔細細回憶人生此前的所有經歷。
“直到帕西帶著他出現在我面前的那個晚上，我才意識到，原來很多事情，當你想要徹底放棄的時候，上天總是不會讓你輕易得償所愿。”
“可你的目標至少已經實現了。”葉修給出了中肯的評價。
“誰知道呢，是不是目標我都說不清了。”楚星默稍稍抬眼，他眼中亮晶晶的，在燈光的映襯下，仿佛一片五彩斑斕的萬花筒，“說到底，人生中想做的事，不得不做的事，還有做得到的事，其實都是完全不同的啊。”
楚星默偏過頭笑了，笑容憨態可掬，仿佛一個不諳世事的孩子，“很討厭吧？”
“嗯，是啊。”葉修也笑，可在下一秒，兩人又好像都意識到了什么，笑容中不約而同摻雜上了一絲苦澀的味道。
曾經誰都想過要成為英雄、偉人，在歷史中留下自己的名字，但后來我們也逐漸意識到了，自己并沒有那個能力，于是只好著眼于眼前，聚焦于當下。
而那些被扼殺的過往，就陸續成為了記憶里忽明忽暗的碎片。于某個夢醒午夜時分，攪動起萬千愁緒。
我們能做什么，我們要做什么，我們想做什么，我們得做什么…差別真的很大。
褲兜內傳來細微的震動，楚星默拿出手機，是陳果催促他們回去準備比賽的消息。
兩人對視一眼，沿著來時路，走向他們此刻該去的地方。
“其實再怎么說…”在通道的入口，葉修忽地停下腳步，偏側過頭留下了這么一句，“你也真是缺乏夢想。”
“白癡…”楚星默望著他的背影，心里想著，眼前又閃過了蘇沐橙仰頭微笑的臉龐，“我也是…有夢想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