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3章 路過人間
從微草比賽場館出來，帕西跟著楚星默走到十字路口的天橋處，四下張望了一番，頓時有些意外。
“陳果小姐他們呢？”
“他們先回酒店了。”楚星默雙臂枕在腦后，漫不經心地向前走著，“有些事，我覺得還是兩個人單獨談談比較好。”
“原來如此。”帕西勾了勾唇，走到他身旁和他并肩而行，“看來星默你，也有不想被人知道的秘密呢。”
“切，可別把我跟你相提并論。”走到天橋中央停下腳步，楚星默偏過頭，不咸不淡地瞥了他一眼，說話間多少有點情緒。
如果在他心里排列一份名單，那帕西毫無疑問是和葉修、蘇沐橙一樣并聯在第一梯隊。
自己身旁這個在旁人看來完美到不像話的妖孽，卻是自從他踏上Y國那片土地以來，自始至終陪伴在他身邊的人。甚至可以說，在異國生活的那些年里，楚星默會對那個原先根本瞧不上的家族產生改觀，帕西的作用至關重要。
然而就是這樣一個被自己視為知心朋友和家人的人，卻自始至終都將自己蒙在鼓里。
為什么要成為職業選手，為什么會加入神圣裁決？又是為什么，要和月蘭他們一起瞞著自己？
這種被身邊親密的人相繼背刺的感覺實在是太糟糕了！楚星默此刻流露出的郁悶真不是在假裝，他依靠在天橋圍欄上，轉頭目不轉睛地望著帕西，等待對方給他一個答案。
“我開始接觸榮耀，大概是星默你剛到Y國的第二年吧。”帕西將半個身子探出護欄，目光所至皆是繁華的高樓大廈，和橋下湍流不息的車水馬龍，“不過一開始只是因為工作需要而已。”
帕西收回身子，看向楚星默的眼神像是回到了兩人初次相見一般，“畢竟我接下來要服務的新對象，可是當時…哦，不。現在也是最出色的職業選手之一，這方面沒一點了解怎么能行？”
“嘖。”楚星默冷漠的臉色有點繃不住了，他顯然是沒料到，除過榮耀，帕西拍馬屁的功夫竟然也有了這么大的長進。
“當時也沒想瞞著你，只是總因為些大大小小的原因錯過機會，所以干脆就一直這么過來了。”帕西感慨的語氣，好似一個徹頭徹尾的無辜者。
楚星默一愣，臉色頓時變得有些不太自然起來。
剛到Y國那會，他每天不是忙著在學院學習，就是跑去電競社和月蘭等人訓練。至于帕西，那時候應該還在自己父親身邊做助理，因為對那人心存芥蒂，兩人實際碰面的機會其實并沒有多少。
等到后來自己成為了家族正式繼承人，帕西也被派到了自己身邊幫忙，可那時自己已經帶著神圣裁決進入了職業聯盟，每天不是在打比賽，就是在去打比賽的路上。帕西則接手了本屬于他的職責，整天和家族旗下的各大企業高管開會，有時從早忙到晚那種。
印象里最深刻的記憶，是帕西來到訓練室將一份份重要文件交擺到桌上，然后自己粗略掃掃，簽字蓋章。盡管兩人在閑暇時間交流不少，但長期養成的刻板印象，使得他對帕西那邊的生活情況始終停留在一個比較片面的認知。
現在想來，他還真是有些不太稱職啊…
“至于我加入神圣裁決，那就是星默你離開Y國之后的事了。在展示出了一定的水平之后，月蘭小姐他們對于我的加入表示了熱烈的歡迎。”帕西看出了他的窘迫，話語間多了幾分調笑的意味。
“從你打出那下龍抬頭的時候我就已經猜到了，錄像沒少看吧？”回想起陳果之前在現場差點沒跳起來的反應，楚星默挑了挑眉，臉上表情都有點繃不太住。
“錄像能夠獲得的信息終歸有限，主要還是通過大量的實踐。”帕西微微一笑，仿佛一切盡在不言中。
話說到這里已經很清楚了。拋開和自己的關系不談，就看之前帕西在全明星會場技驚四座的實力，月蘭等人也不會拒絕這么一位強悍的幫手。
可，那也沒必要瞞著自己吧？
難道自己在他們心中的印象，真就是一位只會壓榨員工，限制手下人身自由的黑心商人？
“至于瞞著你，是我和月蘭小姐商量過后的共同決定，而這樣做的目的，是不想過早的讓你感到為難。”帕西嘆了口氣，說出口的話又一次超出了楚星默的想象、
“誒？”楚星默呆萌地眨了眨眼，一頭霧水。任他想破頭也想不明白，怎么又和會讓自己為難扯上關系了？
帕西沒有說話，凝視著不遠處陸陸續續還有人進出的微草比賽場館，碧藍色瞳孔在燈光下映襯出五光十色的光彩，像是片幻滅的海底世界。他沉默片刻，像是終于下定了什么決心一般。
“世界電子競技協會攜手榮耀游戲公司已經展開商討，或許將于明年舉辦首屆榮耀世界邀請賽。預定會有16個參與此次比賽。”
帕西面色平靜，說出來的話一知半解，但這在楚星默聽來，卻是宛如石破天驚！
某一個瞬間，楚星默甚至懷疑是不是天橋上的風太大，導致自己聽錯了那兩個字眼。可隨即看到帕西臉上的平靜，他頓時明白對方并不是在開玩笑。再說以他的性子，也不會開這么無聊的玩笑。
“這，你是怎么知道的？”楚星默又驚又喜，下一秒，意識到什么的他突然臉色一變。
以月蘭他們的身份，要從世界電子競技協會或者榮耀游戲公司了解到這方面的情報絕對不是件不可能的事情。畢竟和普通游戲玩家所處的地位不同，就像凡人如何仰望，也難以窺探到云層之上的神殿。
楚星默有點不知道該說什么了。按理來說，自己一直熱愛的事業走向全球化應該是件讓人感到歡欣鼓舞的事情。但眼下，他真是一點都高興不起來。
他已經明白了帕西之前所說的話——不想讓自己感到為難。
的確，如果是以國家為單位組織參賽的話，就意味著自己勢必要在兩個國度之間做出一個取舍。直白點來講，是選擇和葉修他們一起，還是回到神圣裁決…
從感性的角度來講，國人的身份加上葉修蘇沐橙之間的感情，都告訴他應該選擇留在中國。可，自己虧欠帕西月蘭他們實在太多了，如果有這個機會，自己應該擔負起隊長的職責，去和隊友們爭取那份世界性的榮耀。
世界冠軍，的確是個相當具有分量的名頭不是嗎？
楚星默撓了撓頭，從褲兜里掏出煙盒，抽出根叼在嘴邊點上。忽明忽暗的煙頭配合上街邊聳立的路燈，點亮了那張陰晴不定的臉。
叼著煙望向下方變得松散的車水馬龍，楚星默忽然想起，這似乎是自己人生中第二次面臨這般艱難的境地。
取舍，又是該死的取舍么？
“操。”暗罵一聲，將燃至半截的煙頭在欄桿上重重碾滅，雙指微曲，精準地彈進擺放在另一邊的垃圾桶滅煙口。
如此亮眼的操作放在平時，楚星默早就跟身邊的帕西炫耀起來了，可眼下，他只覺心中的郁悶并沒有因此而減少半分。
帕西默然站在一旁，靜靜觀望著他的舉動，感受到一顆心在掙扎中劇烈的動搖著。可最終，他還是什么都沒有說，什么都沒有做。一如多年來那樣，站在原地默默地看著他。
他知道，楚星默并不需要自己幫忙做出決定。
隨著人潮徹底散去，微草比賽場館外光彩閃爍的霓虹燈的早已是悉數關閉，整個世界都像是在一瞬間被黑暗吞沒。天橋上，只剩下一盞盞昏黃的路燈在地面投射出一圈圈有些暗淡的空洞，楚星默背靠著欄桿，低頭凝視著地面。
白熾燈泡的光線從頭頂上方傾瀉而下，將他整個人籠罩進光芒織成的帷幕里，像是聚光燈下將要接受萬眾矚目的主角。
一場舉世矚目的大戲。而這場戲的觀眾，現在，也只有一個人。
啪嗒。
死寂般的沉默中，楚星默掏出了今晚的第二根煙。周身縈繞的煙霧混合著昏黃的燈光，讓他臉上的表情顯得有些模糊不堪。帕西看不清他臉上的表情，只聽見對方以低沉的聲音問自己。
“什么時候走？”
“明天中午兩點的飛機，回去正好是早上。”帕西清楚他問的是什么。
“到時候我去送你。”楚星默叼著煙，輕輕點了點頭。
“好的，那我就先回去了。”帕西沒有再多問，在點頭示意后，轉身向著天橋的樓梯處走去。燈光在他背后拉出道狹長的陰影，連接在兩人中間，像是被命運串聯起的絲線。
楚星默目送著他的背影在視線中漸行漸遠，最后再也消失不見。
等到手中的香煙熄滅，楚星默拉起兜帽隔絕開夜里凄涼的寒風，轉身向相反方向走去。勁風吹起他風衣的下擺，像是漆黑夜里舒展開的羽翼。街邊無人的店鋪內，那道單薄的身影被投射在漆黑的玻璃上，隨著走動忽遠忽近，宛如不屬于人世間的幽靈。
楚星默放慢了腳步，在燈光的照耀中，露出了那張隱藏在兜帽下，低眉搭眼，略微有些哀怨的臉。
“干，老子明明不想當主角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