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三章 青樓女子
日盤高懸。
怡春樓作為洪水城最大的煙花之地，門外過客匆匆，可那駐足之人終究是沒有夜間多。
樓內的一處房間，兩名女子坐在凳子上，在嬉笑聲中，二人準備對著銅鏡梳妝。
一名女子柳眉清淺，皮膚白皙，一襲月白長裙垂至地面，笑容展露時，那份淡雅柔和的氣質直接撲面而來，動人心旌。
另一名女子雖沒有她的絕色容貌、一身素衣也不及她的月白長裙，但五官精致的她，也算得上是美麗動人。尤其那是一雙丹鳳眼，明眸善睞，眨動間便流露出一絲俏皮，可愛至極。
陡然間，素衣女子笑瞇瞇地伸出雙手，成爪狀，不懷好意地盯著月白裙女子鼓起的胸脯，故意做出一副極其癡迷模樣。
“圓圓姐，你的身材可真好！”
一聽此話，被她稱為圓圓的女子臉頰微紅，笑著嗔怪道：“小雅，莫要再調笑我了！”
小雅看著面前女子臉上升起的紅云，嘴角揚起。隨后，她俏皮地舞動著呈爪狀的手，指節不斷伸屈，一副想要“餓虎撲食”的樣子。
圓圓見此狀況，面部不知不覺再次升起了數團紅云，她笑著伸出手，敲了敲小雅的腦袋：“別鬧了，咱們該梳妝了！”
小雅嘿嘿一笑，這才戀戀不舍地移開望向圓圓胸脯的目光，準備梳妝。
而剛拿起口脂，她便瞪大了眼睛，十分羨慕地看著圓圓盒中的一個首飾：“圓圓姐，這個銜彩鳳形珍珠釵可真漂亮啊！”
此釵與其他首飾一樣靜靜地躺在盒中，不過看它嶄新的樣子，這精美的珍珠釵好像從未被圓圓戴過。
聽著小雅的驚呼聲，圓圓先是愣了愣，隨后低下頭看著盒中的珍珠釵，回憶了一下：“我記得好像是趙公子送的…”
小雅看著這件精美的首飾，若有所思。
身為圓圓在怡春樓里最好的朋友，她自然知道，其他富家公子送的各種精美禮物，圓圓都不怎么會放在心上。而唯有一個叫展安的琴師，不管送了什么，圓圓都會十分開心。
“咚咚咚。”
敲門聲響起。
二人下意識地扭頭，喊了一聲請進。
隨后，一個氣質文雅、面容俊俏的年輕人走了進來，手里還提著幾盒桂花糕。
一進門，他便對著圓圓露出了一個微笑打了個招呼，而后察覺到圓圓身旁還有一個小雅，他便也偏過頭對她笑了笑。
見此狀況，小雅噘著嘴，故意裝出一副十分不滿的樣子：“好嘛展安！就跟圓圓姐打招呼，都不跟我打招呼！”
來者自然就是琴師展安了。
因為展安經常來這里找圓圓，而小雅又是圓圓在怡春樓最好的朋友，所以，二人自然混得很熟。
感受著小雅佯裝出來的不滿，展安笑著揚了揚手中的桂花糕，走了過來：“哈哈，先別生氣了！不久就是選花魁的日子了，你倆別忙著準備而沒時間吃點心了…來，同福客棧的桂花糕！”
看著這些桂花糕，小雅眼睛一亮，十分高興地接了過來，放在了圓圓的桌前。
同福客棧的桂花糕由糯米、蜂蜜、桂花制成，滋潤松軟，桂香濃郁，更有益氣補元、滋陰安神之功效，自然討青樓女子的喜歡。
“展公子破費了。”
圓圓露出一個微笑，站起來施了個小禮。
——有些生分。
展安目光復雜，嘆了口氣：“圓圓，咱們都已經認識這么久了，你還要對我這么生疏嗎？”
展安的表情十分沮喪，而圓圓卻依舊是“模板式”的微笑：“所以，展公子是希望小女子稱呼你為什么呢？”
一聽此話，展安垂眸低頷，連連搖頭，內心的話語毫無保留地坦白而出：
“展公子展公子…圓圓，你哪怕叫我一聲展安我也很開心啊！為什么你一直都生疏地稱呼我為展公子，難道在你眼里，我跟其他客人是差不多的？”
感受到房間內的氣氛越來越凝重，小雅眨了眨眼睛，干笑幾聲。在打了個招呼后，她識趣地推開房門、打算離開這里回到自己的房間。
圓圓似乎并不想繼續這個話題，直接開口轉移了話題：“展公子，你今天找我有什么事嗎？”
展安深深地凝視著她，良久，心中不甘的話語終是化為了一聲長嘆。
沉吟片刻，他開口道：“李老告訴我，有一位大人物馬上就要來到洪水城了。到時候，李老會邀請他去食肆內吃一頓飯，所以我想過來找你合奏幾首，提前練習找找感覺。”
圓圓跟展安一樣精通音律，二人的相識也是因為古琴。展安得知了那位被李老極為重視的客人即將到達洪水城，便想要提前找到圓圓一起彈彈琴，找找手感。
至于他到底是為了“找感覺”而來，還是為了見她而來，我們就不得而知了。
圓圓想了一會兒，最后還是朱唇輕抿，點了點頭，轉身走向房間內的幾架古琴。
“展公子，請。”
片刻，流水般的琴音在房間內響起。
它們時而悠緩、時而急促，琴音不斷纏綿，猶如秋風卷席著殘葉，和諧而不突兀，隨性而不顯妖冶…
同一層樓里，小雅正呆在自己的房間內。
她面對銅鏡，砸吧砸吧嘴，有些懊惱自己剛才居然沒有在他倆吵架前先吃一塊桂花糕。聽到圓圓房間里傳出的琴音，她放下手中的胭脂盒，偏過頭望著那個方向若有所思。
小雅也有自己的心上人。
在展安追求圓圓的這些日子里，她看得出來展安對圓圓的愛意并沒有任何作假。而讓她感到遺憾的是，面對展安露骨的情感表達，圓圓從來都沒有給他過明確的答復。
“別急，你倆還是先慢慢地培養感情吧…”喃喃幾句，小雅偏過頭繼續梳妝。
幾曲過后，展安便離去了。
小雅在門外探了個頭，東張西望地，好一會兒才走進圓圓的房間里。
“所以，你倆沒吵起來吧？”
圓圓眼瞼微斂，目光惆悵地望著房門的方向，仿佛展安的背影依然在門口：“沒有…”
感受著好姐妹的惆悵，小雅無奈地搖搖頭：“展安對你有意思，你也對他有意思，那你為什么始終不肯表達自己的心意呢？”
圓圓眸光復雜，一言不發。
小雅輕嘆一口氣，目光四顧打算轉移話題。陡然間，她眉頭一挑，意外地發現圓圓桌上的那些桂花糕還沒有被動過，這個吃貨頓時喜出望外：“算了圓圓姐，咱們先吃桂花糕吧！別想這些了！~”
“嗯…”
隨后，二人吃起了展安送來的桂花糕。
小雅看著心不在焉的圓圓，含糊不清地開口道：“唔…圓圓姐啊…你對愛情這種東西…怎么看啊？”
一聽此話，圓圓竟是身軀一震！
她下意識放下了手中的桂花糕，凝視著這被展安送來的精美點心，眼神黯淡。
這位美麗的女子似乎想說些什么，微微動了一下嘴巴，然而卻并沒有聲音發出來。隨后，朱唇又緊緊地閉上，一副欲言又止的樣子。
表情變化后，哀傷的神情竟是漸漸散去，她嘴角揚起，終是無奈一笑：
“愛情？…
咱們煙花女子，終是如那籠中之雀罷了，人人皆可觀賞，不得自由。
如此卑微的我，又怎敢奢求愛情這種東西呢？
對于愛情，我不敢想，也不敢尋…”
小雅緊皺著眉頭，吞下了口中的食物，內心恍然。
——難怪圓圓姐始終不肯表達心意！
“哎圓圓姐！你別這么想嘛，要知道，咱們清倌人是賣藝不賣身的！我們又為什么不能追求屬于我們自己的愛情呢？”
聽著小雅的話語，圓圓依舊是神情恍惚地搖著頭。小雅見圓圓依然無法想通，內心的焦急剎那間再次變得旺盛。
“圓圓姐，你看著我啊！”
小雅驀然間伸出手，抓住了圓圓的肩膀，圓圓頓時眼神茫然地與小雅四目相視。
“自從跟他一別，我的妝容就從來都沒有改變過…因為，這幅妝容是他最喜歡的啊！”小雅情緒越來越激動，聲音不自覺地變大，希望能夠讓圓圓有勇氣直面自己內心的情感。
圓圓愣了愣。她自然知道小雅說的“他”指的是誰…
——那是一個趕考的書生。
三年前他與小雅相遇，就此結緣，奈何良辰美景匆匆，終是分別。
“我一直都相信，盡管我們是青樓女子，但我們依然擁有獲得愛情的權利！
因為他喜歡我的那副妝容，于是三年間我從未更換過妝容！
我只希望到時候來洪水城找我的他，
第一眼，
便能看到我最美的樣子！”
感受著小雅的堅定，圓圓身軀微震，眼中的迷霧似乎有了消散的痕跡。見此狀況，小雅眼中閃過一絲喜色，再次開口，趁熱打鐵。
“什么金銀珠寶，什么錦繡衣緞…在我眼里，這些東西連給愛情提鞋都不配！
所以啊圓圓姐，你真的不要因為自己的身份而有顧慮。既然你也喜歡他，那你就應該大膽地表達出來，不要害怕！
總而言之…
圓圓姐，你要相信愛情啊！”
話音落定，這個大大咧咧的女孩子，額頭直接滲出細小的汗珠，神情有些緊張。終于，在發現圓圓的目光變得堅定后，她終是長松了一口氣，哈哈一笑。
圓圓似乎是想通了，她凝視著面前的小雅，深深地一嘆：
“謝謝你小雅，我會再好好想想的。”
“哈，那就好！~”
眼見自己的“愛情觀”似乎能夠開導迷茫的圓圓，小雅頓時咧開了嘴，十分高興。
她伸出手，拿起桂花糕吃了一口，目光恍惚，似乎在回想著什么，臉上竟是直接露出了幸福的微笑，如同一朵潔白的小花綻放在這怡春樓內。
一聲輕喃。
“真甜呢…”
圓圓一愣，也笑了起來，美得不可方物。她也伸出手拿起一塊桂花糕，咬了一口，點了點頭表示認可。
“是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