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雁南渡
正午。
“姜離，這下該長記性了吧！”
聽著這重復了無數遍的話語，姜離痛苦地捂住了耳朵。
——整整一個上午，小竹都在說自己愚蠢！
小竹邊走邊嘆道：“都說了賭石這玩意是坑人的，你偏不信！你看看，三塊石頭里就出了一只噬肉蠱…”
姜離臉上的肌肉微微抽動。
雖然他花了三塊石頭的錢，但他其實只買了一塊石頭。
他自然不敢告訴小竹他花了三倍價錢買了一塊石頭…要是讓小竹知道了，他可能會被小竹的唾沫淹死！
姜離有些感慨地嘆了口氣。
——那個老李，確實有點厲害！
姜離用了修真者的瞳力來判斷石頭里面是否有好東西，這其實就是作弊了！于是姜離自然而然落入了一個誤區：他現在處于一個“必贏”的位置。
那個老李定是遇到過許多次修真者，否則，他絕不可能如此流暢地表演出那一系列神態變化！
他熟練地將自己放在一個“必輸”的位置，讓“超凡”顧客更加堅信自己的判斷。而“超凡”顧客一落入圈套，他便開始加價…被自信沖昏頭腦的顧客，一般都會選擇花更高價來購買他們認為是寶貝的東西。
——這魚，也就上鉤了。
其實在前世，姜離也玩過類似發揮“個人主觀能動性”的心理套路。
有一次，他的公司遭到競爭對手惡意詆毀，雇水軍、刷熱搜，各種帶節奏的手段都被對手用了起來。
而姜離卻是輕松地化解了這次輿論危機。
一般人在這種狀況下都會拼命地解釋，而他卻選擇了沉默。表面上他不做任何回應，而私下，他卻是讓人偷偷宣傳有關于事情真相的線索。
沒錯，不是宣傳真相，而是真相的線索。
他清楚，人們往往更加相信那些經過自己親自探索后得到的結果。
最后，雖然姜離的公司官方始終都沒有回應，但網民卻都開始拿出他們發現的線索與他們自己的推斷，主動為姜離的公司澄清…
已是正午，二人決定去吃午飯。
“姜離，快來！”
看著這家店掛著的招牌，小竹眼睛一亮：“他們在這幾天都有優惠誒！快來啊！”
姜離打量了一下這家食肆，發現這家居然就是那家舉辦了擂臺賽的店！想了想這家店主的所作所為，姜離頓了頓，最終還是跟著小竹一起進入了這家食肆內。
“二位客官這邊請！”小二熱情地指引著二人。
這家食肆的中間設立一個臺子，臺上，一個年輕人正在調試著自己的古琴。
找好位置坐下后，二人點了幾個菜，坐在原位靜靜地等待著。臺上的年輕人也似乎調試完畢，雙手輕撫琴弦。
“嘿姜離！這家食肆還挺有意思的嘛，還有人在上面彈琴！”
“嗯？這家店你以前都沒來過嗎？”
“沒啊，我一般都去同福客棧吃東西，要不是今天有優惠，我才不來呢！~”
姜離干笑幾聲，下意識地環顧起了四周。
而目光掃著掃著，他臉色一變！
只見一個靠窗的位置上，一個氣宇軒昂、長相十分俊美的年輕人正低頭吃著桌上的菜。
“這不是那晚在破廟里見到的修真者嗎？他怎么也在這？”
葉長歌依舊穿著一身青色長衫，腰戴小袋…跟上次不同的是，他這次在腰間掛了一個小竹筒。
“咦？”
目光凝聚在這個竹筒上，姜離總感覺這個看起來很劣質的小竹筒有些熟悉，于是他皺起了眉頭，陷入了回憶之中。
“總感覺在哪見過…”
想了想，姜離一愣。
頭緩緩低下，
他看向了自己的腰間。
“哈哈哈！！！”
姜離一拍大腿，強行壓制著自己幸災樂禍的心情，深吸了幾口氣。
——葉長歌身上的竹筒，跟他的一模一樣！
他也去那個攤子了！不僅去了，還上當了！…看來，他就是那種很少出山的修真者啊！
在小竹錯愕的眼神下，姜離緩緩站起了身。
“怎么了？”
“我看到一個朋友，過去打個招呼。”
“哪呢？”
“那呢。”姜離伸出手，指了指那個靠窗戶的位置。
小竹扭過頭，發現那里居然坐著一個極其漂亮的人！頓時，她眼睛一瞪，非常不滿地質問起姜離：
“你什么時候認識這個姑娘的？”
“哈？”
姜離意識到小竹可能誤會了：“他是男的，你仔細看看！”
聽到這話，小竹一臉錯愕。她又仔細地打量了一下葉長歌，這才發現了他凸起的喉結。
“我的天哪，這人怎么比女子還漂亮？”
姜離笑了笑，走了過去。
………
葉長歌吃著桌上的飯菜，內心略微有些惆悵。
先前，他的師尊讓他出宗門，解決掉那只滅了青牛村的槐妖。然而，他卻發現自己奈何不了她。
原以為要以失敗告終，沒想到卻突然出現了一個神秘的大能，輕而易舉地解決了槐妖，自己也因此完成了任務。
“修為還是不夠啊…”
原以為達到了金丹初期，自己便可一劍仗天涯、逍遙自在…沒想到，自己居然連一只妖怪都無法解決！
猛飲了一口酒，葉長歌無奈地嘆了口氣，下意識地看向腰間的小竹筒上。
“失算了…”
雖然解決了任務，但宗門似乎暫時沒有要讓他回來的意思，于是他便在附近的洪水城住了起來…前幾日他覺得無聊便出門閑逛，看到一個賭石攤后心念一動，惡作劇似地選擇作弊，然后…
“哎。”看著這粗糙的小竹筒，葉長歌又惆悵地飲了一口酒。
眉頭一挑，他看到一個人向自己走來。
“嗯？”
回憶了一下后，他記起了這個曾在破廟里見過一面的年輕人。
“葉兄，好久不見！”
當時在破廟內聽著姜離的話語，他都有點懷疑姜離知道他是一名修真者了。然而不管他怎么觀察，都始終感受不到姜離身上的能量波動。
——看來，這個姜離真的只是個凡人。
他可不會認為強大的修真者隨處可見。
“姜兄！好久不見…這位是？”
目光移到了一起過來的小竹身上。
“哦！這是小竹。”
“小竹姑娘你好。”
小竹打量著眼前俊美得不像話的年輕人，小嘴都張圓了，她從沒見過如此漂亮的男子！
閑聊了幾句后，葉長歌決定把飯菜都搬到姜離的那個桌子上，姜離自然沒有拒絕。
隨后，三人談天說地，無所不聊…而聊著聊著，流水般的琴音便在店內緩緩響起，聲音纏綿似芳草搖曳，又似瓊漿潺流。
“好厲害！”葉長歌看著臺上的年輕人，眼中滿是驚嘆之色。姜離和小竹也都扭頭看向那個年輕人，滿臉震撼。
“年紀輕輕，琴藝便已臻化境…這著實不易！”
指尖輕撥，曲風剎那間發生了變化。原先纏綿的琴聲開始變得零落，整個店內都開始彌漫出和雅、淡遠的氛圍。
這一段琴音，簡約、古樸、清淡。
在這份安靜恬淡中，小竹發現姜離緩緩閉上了眼睛。
說實話，此曲并不適合食肆。
這里是喝酒吃飯的地方，你來了個這么寧靜淡遠的曲子是什么意思？
撫琴如讀詩，聽琴如修禪。
你在這里修身養性…腦子不是有問題嗎？
果然，有幾個食客不滿地抱怨了起來：“別彈了，我都要睡著了！”
聽到這句話，臺上的年輕人尷尬一笑，很快便彈奏起其他歡快的曲子，店里很快便被歡快的氣氛所填充。
那幾個人眉頭略微舒展。
“這樣就對了嘛！…真是搞不懂你，一直彈這些歡快的曲子不好嗎？每天都有一小會兒彈起那些平平淡淡的‘催眠曲’，煩不煩啊！”
臺上的年輕人尷尬地笑著，不說話，繼續彈奏。
一直緊閉著雙眼的姜離突然睜開了雙眼，他猛地站起了身，向那個年輕人走去。
“姜離，你去干嘛？”
小竹看著姜離神態似乎有些不對勁，她擔心他現在是腦疾發作，便想要去制止他。
而姜離卻已經走到了年輕人旁邊。
注視著年輕人，他驀然間冒出了四個字。
——“此曲何解？”
姜離的目光始終都凝聚在年輕人身上。說了這四個字后，他不再出聲，靜靜地等待著年輕人的回應。
年輕人聽到這四個字后，先是一愣，隨后臉上掛滿了喜悅。
“你聽懂了？”
“嗯…沒聽懂，但我突然想家了。”
年輕人開懷一笑，他將自己正彈奏著琴曲的雙手放在弦上，停止了彈奏。琴音突然消失，這讓先前的那幾位客人更加不滿了，他們高聲罵了起來，揚言要投訴年輕人。
而年輕人卻是置若罔聞。
他只是凝視著姜離的眼睛，輕聲說道：
“木落雁南渡，北風江上寒…”
“此曲，雁南渡！”